便渾身是汗,那些個木屑細小卻扎人,黏在面板上,沒一會兒的工夫,便全身都發癢,真真兒非常辛苦。唐茂林忙了足足五六天。將家中所有的東西都修補了一遍,日日在大太陽底下曬著,人都好似黑了一圈。他也不表功、不炫耀。只是有了空。便扯著孟老孃或花小麥去看他修葺好的東西,然後“嘿嘿”兩聲,露出一臉樸實憨厚的笑容。
那意思其實也很明白了吧?你們看,我這手工精美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可巧那小飯館兒正在裝潢,讓我去幹活兒。肯定是包你滿意呀!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花小麥被他那明晃晃的笑容給閃了眼,如此幾番,就有點撐不住,趁四下無人時。拉了孟老孃去商量。
“我看舅舅的手藝挺不錯的,反正咱那小飯館兒裡還在忙活。要不……”
話沒說完,就被孟老孃一眼睛瞪了回去。
“你腦子給雞啄了?”那兇悍的婦人叉著腰,橫眉豎眼地張口就是一句斥罵,“那是我親弟,我比你們誰都盼著他能掙錢,養活他媳婦閨女,可那小飯館兒的買賣一旦有自家親戚攪和了進去,往後還不夠你煩的呢!我問你,這回你讓他去幫著裝潢修整,等往後那小飯館兒重新開了張,他媳婦也想去幫忙幹活兒,你答不答應?”
花小麥張了張嘴,不等回答,孟老孃又是一連串話噴了過來。
“你那些裝修師傅們,向來都是一起做事的,咱抽冷子硬安插一個人進去,這像什麼?這親戚上頭,話是最難說的,他若犯了錯,你不能像對普通的裝修師傅那樣下重口,更不敢輕易扣他的工錢,時間一長,原本簡單的事,都給弄得複雜了!”
這些道理,花小麥如何不明白?可……您老倒是鐵石心腸,尋常人誰受得了唐茂林那一臉隱含著期待的無辜笑容?
“這事你不要管了,待明日,我去與他說說。”
孟老孃撂下這句話,便轉頭走開,待得隔日,果真將唐茂林叫到自己近前,虎著臉開了口。
“這都大半個月過去了,你那活計究竟找得怎樣?”她盯著自己那已許多年沒見過面的弟弟的臉,沉沉地道,“這幾日我見你也不怎麼出門了,家裡那些個物件兒都還用得,你盡著折騰它作甚?往後該怎麼辦,你得儘快拿出個章程來才好哇。”
對此,唐茂林則是擺出一副苦相:“我何嘗不著急?可最近那工真的不好找,我又人生地不熟的,真沒辦法……”
一句話,就將孟老孃後邊兒的說辭全堵了回去。
其實現下這光景,又怎會不好找工?
地裡的冬小麥已經收了,距離再次播種,還很有一段時間,火刀村那些個勤力的莊稼漢,多數都選在這個時候出門做一段時間的工,多掙一份錢來支撐家裡的用度,而城中的那些大戶們,大抵也曉得這一點,往往會將家裡的某些繁重活計安排在此時,以方便尋到幫工。
那幹活兒的事,只要有心找,又豈有找不到的道理?
孟老孃與他說了幾回,但凡話重一點,那唐茂林便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也不爭辯,就是悶著頭蹲在地上不開腔,瞧著說不出地委屈。
本來麼,是你答應了人家,在沒找到活兒之前,就安心在家裡住著,這才多久,你便不耐煩了?說起來還是親姊啊,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把遭了災的弟弟往外趕?
這些話,唐茂林一句也不曾說出來,卻偏生一舉一動,都在傳遞著這樣的資訊。孟老孃又有什麼辦法?
按說他們手頭是有餘錢的,多養一家三口,對他們而言並不難,可問題就在於,憑什麼?
一個幾十歲的大老爺們兒,閨女都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成天正事不做,就賴在外嫁多年的姐姐家裡死活不走,指望著人家來養活,難道不可笑?
這真是……棘手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