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樣樣磨成粉。
聽說城裡某些有雅興的大戶人家,閒來無事喜歡調脂弄香打發時間,因為講究的是慢工出細活。所以必須將心念放得極之平和,也算是個修身養性的法子。
而這些個每家每戶常見的調味料,價格低廉隨處可見,實在算不得甚麼高雅物事,反倒透著一股市井的味道。儘管如此,整個碾磨、推壓的過程,也同樣能讓心緒漸漸安定下來。
石臼“格楞楞”地響個不休。紅彤彤的幹番椒發出輕微的脆裂聲,一點點變成了粉末,鮮香之中帶一點辛辣之味,鑽進鼻子裡,衝得頭腦瞬間清明。
花小麥將舂好的番椒末子傾進一隻小陶罐中,壓實蓋子。擱進乾燥避光的櫃子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明白潘平安為何會那樣歡天喜地,被她質疑之後,又為什麼如此沮喪。
七百兩的買賣啊,刨去成本。獨是潘平安一人,便可得幾十上百兩,這錢擱在哪個面前,能不心動?
她也知道,自己的擔憂很可能是多餘的,但……她心中偏偏就是有種直覺,始終盤桓不去。
這買賣,恐怕做不得。
說實在的,她也不願輕易放過這樣一筆大買賣,光是想想也覺得肉疼,只盤算著明日先試探試探那兩個再說,很快沉下心來將剩餘的調料全都碾成粉,一一歸置好,又把廚房裡拾掇利落,吹燈走了出來。
快要入夏了,夜裡竟還涼的很,在那暖烘烘的灶臺邊站了半晌,冷不防走進院子裡,花小麥立刻被冷風激得打了兩個噴嚏,縮了縮脖子,趕忙一溜小跑著回了房。
她想著自己雖然瘦卻一向身子壯實,打兩個噴嚏而已,算不上甚麼大問題。卻不想隔日一早起來,便覺得頭疼,鼻子也有些呼哧呼哧地不透氣。
孟老孃跳著腳地將她臭罵一通,若不是見她實在有點蔫搭搭的,簡直恨不得拿笤帚往她身上招呼。
“我說你就是作死!大晚上的不睡覺,你在廚房折騰什麼?我早就告訴過你,我這輩子最討厭便是那病病殃殃的人,瞧著要死不活,半點不爽利!你現在又正喂著孩子,那大夫開的藥,你敢隨便吃嗎?你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兒是什麼?當孃的人了,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花小麥被她罵得腦子裡轟隆隆,實在忍不住,甕聲甕氣道:“敢情兒您一輩子沒生過病?這春日裡原本就乍暖乍涼的,您要怪怪老天爺去,光罵我有甚意思?”
“你還敢回嘴?”孟老孃趕著去廚房熬生薑紅糖水,轉頭狠狠瞪了她一眼,“別說我沒提醒你,你今兒少抱小核桃,喂他的時候,拿塊布把頭臉遮嚴實了。你要是把這病過給他,老孃真揭你的皮!”
“您就不能偶爾也心疼一下我?”花小麥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想說點什麼,就見院門外頭人影一晃,接著那小耗子便笑嘻嘻地跳了進來。
“小麥姐,昨兒那兩位外地的客商又來了,平安叔讓我來喚你一聲呢!”
“這麼早?”花小麥皺了一下眉——用得著這麼上趕著嗎?
“你還去?”孟老孃自廚房裡探出個頭來,“真打算掙命?”
“我去瞧瞧,一會兒就回。”花小麥衝她一笑,強撐著從椅子裡站起來,招呼小耗子一塊兒出了門。
……
這辰光,珍味園裡還沒有正式開工,夥計們剛陸陸續續地從家裡趕來,大抵也曉得那兩個客商腰包裡沉甸甸的,都覺得有些興奮好奇,三三兩兩地站在一旁圍觀,時不時地低聲議論上兩句。只有孫大聖是個不在乎的,照樣大聲說話,笑起來的動靜,將屋簷上兩隻鳥都驚得撲稜稜飛起。
潘平安正在與那兩個客商說話。抬眼見花小麥來了,顯然還是有點不自在,勉強衝她點頭笑了一下,便對那二人道:“那位是我們珍味園的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