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而春睡不起,賭書而對笑噴茶,以李清照與趙明誠千古第一的夫妻佳話來比擬自己的二人世界,水乳之得,情意之切,以樂事寫愁心,以合歡寫孤獨,令人但覺天地之大,縱然可以包容萬物,卻容不下一個人內心的愁苦。
使天地逼仄到極至的還是末句。〃當時只道是尋常〃,這樣平淡如家常的句子輕易道出了人生真諦,而這樣的憂思慨嘆又豈是容若所獨有?
宗教家說:世間本沒有惡,我們所謂的惡,其實只是善的失去;世間本沒有醜,我們所謂的醜,其實只是美的失去。
有人問道:造物主為什麼會允許善和美的失去?
宗教家回答說:是為了讓人們更好地認識善、珍惜善;認識美、珍惜美。
每一個平平凡凡的快樂都是彌足珍重、來之不易的,你若當它只是尋常,失去時便只有悔不珍惜。親人、愛侶、晚風、秋月,這一切一切的尋常,又有幾人能夠承受失去之痛呢?
骨中之骨,血中之血,豈是尋常?
第11節:江南愛情·江南組詩(1)
四
江南愛情·江南組詩
夢江南(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夢江南(江南好,建業舊長安)
夢江南(江南好,城闕尚嵯峨)
夢江南(江南好,懷故意誰傳)
夢江南(江南好,虎阜晚秋天)
夢江南(江南好,真個到梁溪)
夢江南(江南好,水是二泉清)
夢江南(江南好,佳麗數維揚)
夢江南(江南好,鐵甕古南徐)
夢江南(江南好,一片妙高雲)
夢江南(江南好,何處異京華)
夢江南(昏鴉盡,小立恨因誰)
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寒鴉的音色最是傷人。
是誰家女子清冽冽地立於香雪的閨閣,蹙眉含顰,無限恨,幾多情!
容若的這首小令是描摹一位因愛情而傷心的女子,這位女子是誰,或者,是不是真有其人,我們都無從知曉。甚至,這首小令也像很多很多的同類作品一樣,字面上寫盡一位不知名的女子的相思,實際上卻表達著作者自己對在水一方的某位女子的深深思念。設身處地地摹擬出你對我的思念,那也同樣就是我對你的思念。說你,就是說我;說你,就是在說我們。詞家傳統,由來有自。
但是,到底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也許,真的有那一隻蝴蝶,一隻翩翩在江南水光山色裡的美麗的蝴蝶?
黃昏正在竊走著一天裡最後的一抹陽光,陽光也因為流連不去而分外的絢爛迷離,最後的一群烏鴉也向著黑暗中飛去了,那清厲刺耳的鳴叫昭示著寒冷、寂寞、刺骨、驚心,還有無邊的黑暗。冬天的閨房,沒有春意。
感物,總是難免傷懷。宋人小令裡〃窗外忽驚春草綠,鏡中忙畫黛山青〃,這才是女兒家本應有的天真爛漫的情愫,而秋去冬來、夕陽西下、寒鴉空掠,這般意象,又怎麼屬於一位芳華初放的江南女子?
也許真的是一位江南女子,僅有的線索便是這《夢江南》的詞牌,孱弱似無憑。
那一年,無數的傷心往事似乎都已漸漸地消褪了顏色,或者,終於被封鎖在了記憶的最深處。秋風時節,容若的莫逆至交顧貞觀重返京華,隨行的有一位江南女子,名叫沈宛。
這是容若和沈宛的第一次相識,卻遠非他們的第一次相知。在以往的三年裡,在顧貞觀和容若從未間斷的通訊中,容若早已經知曉了沈宛這位吳興才女的芳名,而沈宛也早已由風傳天下的納蘭詞裡深深懂得了這位濁世佳公子的心。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