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給王陽明命題。
有人就指著金山寺的“蔽月山房”景點說:“作一首如何?”
王陽明毫不謙虛,點頭。
有人要拿筆墨紙硯給王陽明,王陽明拒絕說:“不必。”還未等那人反應過來,他已脫口而出,“山近月遠覺月小,便道此山大如月;若有人眼大如天,還見山高月更圓。”
對詩歌稍有欣賞力的人就能發現,這首詩語言雖然清新平凡,卻呈現了一種非凡的藝術觀念,它的美幾乎是渾然天成。
即使那些醋罈子也不得不發自肺腑地稱讚,這真是一首好詩。可王陽明卻發出一聲青澀的冷笑,說道:“文章小事,何足掛齒!”
眾人大驚。這些人一致認為,王陽明要麼是在玩清高,要麼就是瘋了,文章怎麼是小事?在大明帝國,文章是能獲取高官厚祿的頭等大事,作為知識分子,文章差不多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事。如果文章是小事,那王陽明心中的大事還能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在一年後有了答案。
1483年,王陽明在北京的私塾讀書。有一天,他一本正經地問老師:“何謂第一等事?”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問,人生的終極價值到底是什麼?
他的老師吃了一驚,從來沒有學生問過他這樣的問題。他看了看王陽明,笑笑,又思考了一會兒,才做出他自認為最完美的回答:“當然是讀書做大官啊。”這在當時的確是標準答案,正如今天大多數中國人發家致富的“第一等事”一樣,明帝國的知識分子們當然是以讀朱熹理學,透過八股考試,進入仕途為畢生理想。
王陽明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他看著老師說:“我認為不是這樣。”
老師不自然地“哦”了一聲:“怎麼,你還有不同的看法?”
王陽明誇張地點頭,說:“我以為第一等事應是讀書做聖賢。”
老師目瞪口呆,突然狂笑,然後對著王陽明搖頭:“孩子,你這第一等事可是太高了,哈哈。”
王陽明對老師的譏笑毫無反應,轉身離去。這件事後來傳到王華的耳裡,王華冷笑。有一天,他看到王陽明在院子裡望天,若有所思,就笑著問他:“聽說你要做聖賢?”
王陽明對父親點了點頭:“當然。”
王華大笑,說:“你把吹牛皮的功夫放到學業上,該多好。”
王陽明有點惱怒,回問父親:“聖賢怎麼就做不得,您和我老師都這樣取笑我?”
王華收起笑容,質問兒子:“你懂什麼叫聖賢?”
王陽明像背書一樣回答:“聖人就是那些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人。”
王華說:“你雖然把北宋張載這段話背得很紮實,但我告訴你,這是理想主義者的囈語,你怎麼就當真了!”
王陽明說:“孔子就是這樣的聖人。”
王華正色道:“那是千年才出的一位聖人,你怎麼能比?”
王陽明反駁:“大家都是人,怎麼就不能比?”
王華語塞。
的確,孔子出生時也不是聖人,是透過後天努力把自己鍛造成聖人的。按王陽明的見解,大家都認為聖人不好做,只是因為被聖人的光環嚇唬住了,不敢去做,所以很多人都和聖人失之交臂。他下定決心,自己絕不可以和聖人失之交臂。
但是,做聖人的第一步該是什麼呢?
為天地立心,太空了;為生民立命,太大了;為往聖繼絕學,太遠了。能摸得著看得見的只有“為萬世開太平”。為萬世開太平可不是靠嘴皮子,而要靠出色的軍事能力才能經略四方。
正是這種“經略四方”的理想,使得王陽明在課堂上總是心不在焉。後來他乾脆就逃課和很多小朋友玩軍事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