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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我想去睡。”

“不,我不,我還想走走。夜色這樣美麗!”

他含意深沉地說:

“你別走遠了。晚上會碰到什麼人很難說。”

“啊!我就在窗前走走。”

“那麼,再見了,我的寶貝女兒。”

他在她的額頭上快快地親一下,回去了。

她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坐到一張安裝在橡樹根旁的椅子上。晚上熱,到處浮飄著田野的氣息、海的氣息和霧氣沉沉的光。在滿天的月光下,海灣掛上了一幅薄紗。

蒸氣像白色的煙似的爬上來,遮住了現在該已經被漲潮淹沒了的沙丘。

米歇爾·德·比爾娜夫人雙手交叉擱在膝上,凝視著遠方,在竭力檢視自己的心靈。它像那些沙丘似的,掩在一層穿不透的白色雲霧下面。

在巴黎的時候,她曾有過許多次坐在自己起居室的梳妝檯前,就像現在一樣,坐著捫心自問:“我愛的是什麼?我的願望又是什麼?我在期待什麼?我要什麼?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除開滿足自娛自足的樂趣和對取悅於人的深切追求(這種追求是她的極大享受)以外,在她心裡只有瞬息即逝的好奇心,從不曾有過什麼別的感觸。她也決不曾因為過分審視自己的容顏和身材以致忽略審視自己的心靈。直到現在為止,對於所有能感動別人的那種說不清的情趣她已經死了心,它們無力使她感動,至多使她分心而已。

然而每當她感到心裡對某個男人產生了親切操心的時候,每當有對手來爭奪現在她掌握中的男人,而且過分激動了她女性本能,在她的血管中燃起一點兒眷戀之情的時刻,她會從這種虛假愛情的起始裡,發現一種比單純的成功喜悅更為熾烈的感情,但那從來不會持久。為什麼?她膩煩了,她倒胃口了,也許她看得太穿了。一切男人在開始時曾使她起勁、不安、感動、入迷的東西,對她很快就都變成熟悉、不新鮮、老一套。所有的男人無一相同,但卻過於相似;在她看來他們中間還不曾有過這樣一個人,他具有的天性和品質足以使她長期牽記並將她的心投入一場愛情之中。

為什麼這樣呢?是出於他們的過錯還是出於她的過錯?是他們缺少她所追求的還是她缺少使人相愛的呢?人們相愛是由於人們有緣相遇,遇到了為之天造地設的人,還是僅僅由於人天生有愛的功能?有時看來,好像所有人的心兒都應當和肉體一樣,有它的胳膊,溫柔的向外伸出去的胳臂,它拉、它抱、它箍,而她的心是個沒有胳膊的殘廢人。——它只有眼睛,她這顆心。

人們常常看到有些男人,一些出眾的男人發瘋似地愛上了與他不匹配的、沒有靈性、沒有才華甚至沒有容貌的姑娘。為什麼?怎麼會的?有什麼奧秘?因此這不僅是由於某種天意安排的邂逅而引起的人們之間的質變,而是某種與生俱來的種子在頃刻之間的怒發。她曾聽到過一些知心話,她曾撞見過一些秘事,她也曾親眼見到過來自心靈驟發的陶醉之情;她對此思緒萬千。

在社交場合裡,在常規的來往拜訪、吵吵鬧鬧和富貴中人沒有意義的零星無聊的傻話裡,她有時會抱著羨慕甚至懷疑的驚奇,發現某些人,某些男人和女人,無疑發生了不同平常的事情。那種事完全不是明顯地擺到了桌面上來的,而是憑著她不安分的嗅覺而感到的而猜出來的。在他們的臉上,在他們的微笑裡,尤其是他們的眼神中有些什麼說不出的、令人心醉的、美妙幸福的流露、一種精神上的歡愉傳遍了全身,使得身體和眼光都神采飛揚。

不知為了什麼,她為此怨恨他們。那些談情說愛的人總使她生氣。這種被熱戀中人暗中挑起的憤恨,被她私下歸之為輕蔑,她相信她能迅速可靠地憑她非凡的洞察力將他們識別出來。事實上也是如此,當社會還在懷疑他們的時候,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