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林敷笑了笑:“也不算什麼秘密。既然你問起,我也不好瞞著。三兄確實是父親兩年前外出時帶回的,那時,他還是個小光頭的,受完具足戒一年有餘。”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會兒,反問秋姜,“三娘子聽過張子莊嗎?”
秋姜皺了皺眉微微搖頭。
林敷道:“張子莊,小字阿寧,南朝吳郡張氏女,太子少傅張儉之嫡幼女。永明六年,太子謀反,張儉受到株連,罷黜被貶,流放北地青州,族內男子受役為奴,女郎則衝入官妓坊。張子莊自此成為青州第一名妓,可惜早逝。昔年,她留有一子……便是三郎。”
“……”
“高僧法相路途官妓坊,覺得此子不凡,頗有佛骨,欲收其入門。青州府君將此事上奏,南朝皇帝敬重高僧,也覺昔年對張氏一族過於嚴苛,便允奏所求,去其奴籍,皈依佛門。”
“……”
“後來的事情,你也知曉了。”林敷道,“阿耶很仰慕張子莊,南下時便求高僧讓他還俗,在寺門外跪了一天一夜。”
秋姜沉默了好久,問她:“他沒有親人了嗎?”
林敷笑了:“我們都是三兄的親人啊。”
秋姜竟無言以對。關於林瑜之的身世,她當然沒有和旁人說。她忽略了林敷曾說的“那不是什麼秘密”,只覺得若是這樣捂著,便沒有旁人知曉。但流言就像古宅角落內長年累月而不斷滋生的苔蘚,從未斷絕。這日她進西園便聽得林言之與林進之道:“二兄,你已經三次敗北,這次可千萬不可敗興而歸。那奴與你同去,你可別輸給了他。”
林進之雖然怯懦,卻也面色微紅,爭辯道:“那定然不會。”
秋姜在廊下清咳一聲。
二人盡皆轉身。
林言之滿臉微笑,正要迎上來,秋姜卻漠然道:“眾目睽睽耳,君勿振袖。”語氣冷淡,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林言之僵立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秋姜又道:“萬物有靈,有些人縱使不幸,也如池中青蓮般出淤泥而不染,如何棄之?君不聞鎖骨菩薩,下凡罹難,只為普度眾生?況且孝悌之言,子不言父之過,弟不論兄之鄙,方為君子之道。五郎可知?”
林言之被她訓地深深低下了頭。
秋姜拂袖離開,都不想與這二人多費唇舌。轉身時卻和廊下走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對方扶了她一把。秋姜連忙退了兩步,欠身致歉。
對方說不必。
秋姜一怔,抬頭才見是林瑜之。一時,兩人相顧無言。秋姜笑了笑:“你要往東去?我也順路,一起?”伸手為他指引,請他先行。林瑜之望著她沒有說話,過了會兒,微微點頭,二人一起離去。
林言之咬牙道:“三娘子何時與這人如此熟絡了?”
林進之沒有應答,緊了緊袖中的拳頭。
路上有些沉默,秋姜想,自己與這人實在算不上熟絡,甚至有些許不愉快,但為什麼會忍不住仗義執言呢?
這個問題,林瑜之也在心裡盤桓過片刻。二人一前一後步出走廊,視野裡忽然豁然開朗。走著走著,竟然再一次來到那次聽曲的湖畔。秋姜見這一池的芙蕖彷彿一夜間盛開了,心裡疑惑,林瑜之此刻在她身後道:“新安地理偏南,春季總是最短暫的。等過些時日,荷花也看不見了。”
秋姜不解地轉過頭:“既然春季短,那夏季總是長的吧?”
“這裡的荷花花期不長。”
秋姜皺起眉頭。印象裡,荷花的花期不算短,是六月到九月,不像櫻花那樣一週即謝。隨即又釋然了,許是各地品種不同吧。
秋姜道:“還是梅花好。”
“三娘喜梅?”
“梅蘭竹菊四君子,各有風骨,誰人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