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乾爽的空氣,都能咂摸出莊稼成熟的味道。可是等秋莊稼收罷,那油畫便風化乾癟,油彩狀一塊一塊地剝落下來,最後只剩下光禿禿的一片褐色。偶爾還能招人眼眸一亮的,就是溝溝坎坎裡的荊棘叢中,零星掛出幾粒酸棗,淡淡地閃著暗紅的光暈。
打酸棗,是很累的體力活兒。牛犢笨頭笨腦的,準頭又差,只能幹些出力跑腿的笨活。能夠著的棘叢,他就蹲下,讓我和三尖踩在他肩膀上摘棗。夠不著的,他就搬炮彈,把土坷垃抱來一堆一堆。我和三尖最辛苦,用土炮彈打棗,常常是累得疲憊不堪。
豆葉和秀秀負責撿拾,當然也負責對男孩兒的精神撫慰。我就常因爬高摘棗弄得手臉流血,或摔下來腿腳青腫,這時豆葉就用食指蘸了唾沫輕撫傷口,秀秀淚漣漣地喊著黑子哥,她倆那心疼的樣子,使我感到一種封建家長式的幸福和滿足。
由於飢餓,我們的“五人原始共產主義小組”出現分化,逐漸有了剝削。那剝削者是我,比如在捉螞蚱、薅野菜等不共同協作的勞動中,牛犢他們必須把勞動果實先交給我,進行統一分配。我是頭,我得把他們的勞動果實,截留一部分治療肚痛,其餘的才能再按勞分配。因失去小豆子的緣故,我對豆葉特別關心,總是想辦法多分給她一點。
這一年,媽又給我生下個弟弟,一個小得老鼠樣可憐的小弟弟。他一出世,就躺在爹的大鞋窩裡,不管白天黑夜,都啞著嗓子乾嚎,真把我和大弟煩死了。我想讓爹媽把他抱到野地裡扔掉,果然不久,爹就用個破芭鬥籃,把那嚎聲越來越低、直到斷氣的小弟弟提走了。家裡沒人嚎了,可日子並不因送走了一個弟弟而好過,我照樣整天餓得頭大眼昏,餓得胃痛肚子疼。
沒事做的時候,我也會吸著肚皮,軟踏踏地坐在大門前的石頭上,呆呆地看女人們逗小孩兒玩,兩隻大手拉著兩隻小手作羅面狀,搖搖晃晃地唱起歌謠:“張羅羅,面*,大舅來了吃啥飯。烙油饃,擀蒜面,撲嚕撲嚕吃兩碗。”噴香噴香的蔥花油饃,蒜汁澆好的過水麵條,多可口的美味啊!可是我的大舅在哪裡呢?
那時的我,常常一邊深嚥著口水,一邊捏著脖子間的銅錢想:我那大舅咋老不來,別說烙油饃、擀蒜面吃不著,就是誰拿一個雜麵饃,來換我這個銅錢兒,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 電子書 分享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