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有兩房家人,只帶一個後生些的去;留一個老成的在家,聽渾家使喚,買辦日用。兩個婆娘專管廚下。又有兩個丫頭,一個叫晴雲,一個叫暖雪,專在樓中伏待,不許遠離。分付停當了,對渾家說道:“娘子耐心度日。地方輕薄子弟不少,你又生得美貌,莫在門前窺瞰,招風攬火。”渾家道:“官人放心,早去早回。”兩個掩淚而別。正是:
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別與生離。
興哥上路,心中只想著渾家,整日的不瞅不睬。不一日,到了廣東地方,下了客店。這夥舊時相識都來會面,興哥送了些人事。排家的治酒接風,一連半月二十日,不得空閒。興哥在家裡,原是淘虛了的身子,一路受些勞碌,到此未免飲食不節,得了個瘧疾,一夏不好,秋間轉成水痢,每日請醫切脈,服藥調治,直延到秋盡,方得安痊。把買賣都擔閣了,眼見得一年回去不成。正是:
只為蠅頭微利,拋卻鴛被良緣。
興哥雖然想家,到得日久,索性把念頭放慢了。
不題興哥做客之事,且說這裡渾家王三巧兒,自從那日丈夫分付了,果然數月之內目不窺戶,足不下樓。光陰似箭,不覺殘年將盡,家家戶戶鬧轟轟的暖火盆、放爆竹、吃合家歡耍子,三巧兒觸景傷情,思想丈夫,這一夜好生悽楚!正合古人的四句詩,道是:
臘盡愁難盡,春歸入未歸;
朝來嗔寂寞,不肯試新衣。
明日正月初一日,是個歲朝。晴雲、暖雪兩個丫頭一力勸主母在前樓去看看街坊景象。原來蔣家住宅前後通連的兩帶樓房,第一帶臨著大街,第二帶方做臥室,三巧兒閒常只在第二帶中坐臥。這一日被丫頭們攛掇不過,只得從邊廂裡走過前樓,分付推開窗子,把簾兒放下,三口兒在簾內觀看。這日街坊上好不鬧雜!三巧兒道:“多少東行西走的人,偏沒個賣卦先生在內!若有時,喚他來卜問官人訊息也好。”晴雲道:“今日是歲朝,人人要閒耍的,那個出來賣卦?”暖雪叫道:“娘!限在我兩個身上,五日內包喚一個來占卦便了。”到初四日早飯過後,暖雪下樓小解,忽聽得口當口當口當的敲響,響的這件東西,喚做“報君知”,是瞎子賣卦的行頭。暖雪等不及解完,慌忙檢了褲腰跑出門外,叫住了瞎先生。撥轉腳頭,一口氣跑上樓來報知主母。三巧兒分付,喚在樓下坐啟內坐著。討他課錢,通陳過了,走下樓梯,聽他剖斷。那瞎先生佔成一卦,問是何用。那時廚下兩個婆娘聽得熱鬧,也都跑將來了,替主母傳語道:“這卦是問行人的。”瞎先生道:“可是妻問夫麼?”婆娘道:“正是。”先生道:“青龍治世,財爻發動。若是妻問夫,行人在半途,金帛千箱有,風波一點無。青龍屬木,木旺於春,立春前後,已動身了。月盡月初,必然回家,更兼十分財採。”三巧兒叫買辦的把三分銀子打發他去,歡天喜地上樓去了。真所謂”望梅止渴”、“畫餅充飢,“大凡人不做指望,到也不在心上;一做指望,便痴心妄想,時刻難過。三巧兒只為信了賣卦先生之語,一心只想丈夫回來,從此時常走向前樓,在簾內東張西望。直到二月初旬,椿樹抽芽,不見些兒動靜,三巧兒思想丈夫臨行之約,愈加心慌;一日幾遍,向外探望。也是合當有事,遇著這個俊俏後生。正是:
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這個俊俏後生是誰?原來不是本地,是徽州新安縣人氏,姓陳,名商,小名叫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