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請師父替弟子落了發,不必遲疑。”果然院主裝起香,敲起馨來,拜了佛,就替他落了發。可憐縣尉孺人,忽作如來弟子。落髮後,院主起個法名,叫做慧圓,參拜了三寶。就拜院主做了師父,與同伴都相見已畢,從此在尼院中住下了。
王氏是大家出身,性地聰明。一月之內,把經典之類一一歷過,盡皆通曉。院主大相敬重。又見他知識事體,凡院中在大小事務,悉憑他主張。不問過他,一件事也不敢輕做。且是寬和柔善,一院中的人沒一個不替他相好,說得來的。每日早晨,在白衣大土前禮拜百來拜,密訴心事。任是大寒大暑,再不間斷。拜完,只在自己靜室中清坐。自怕貌美,惹出事來,再不輕易露形,外人也難得見他面的。
如是一年有餘。忽一日,有兩個人到院隨喜,乃是院主認識的近地施主,留他吃了些齋。這兩個人是偶然閒步來的,身邊不曾帶得甚麼東西來回答。明日將一幅紙畫的芙蓉來施在院中張掛,以答謝昨日之齋。院主受了,便把來裱在一格素屏上面。王氏見了,仔細認了一認,問院主道:“此幅畫是那裡來的?”院主道:“方才檀越佈施的。”王氏道:“這檀越是何姓名?住居何處?”院主道:“就是同縣顧阿秀兄弟兩個。”王氏道:“做甚麼生理的?”院主道:“他兩個原是個船戶,在江湖上賃載營生。近年忽然家事從容了,有人道他劫掠了客商,以致如此。未知真否如何?”王氏道:“長到這裡來的麼?”院主道:“偶然來來,也不長到。”王氏問得明白,記了顧阿秀的姓名,就提筆來寫一首詞在屏上。詞雲:
少日風流張敞筆,寫生不數今黃筌。芙蓉畫出最鮮妍。豈知嬌豔色,翻抱死生緣?粉繪淒涼餘幻質,只今流落有誰憐。素屏寂寞伴枯禪。今生緣已斷,願結再生緣!
——右調《臨江仙》。
院中之尼雖是識得經典上的字,文義不十分精通。看見此詞,只道是王氏賣弄才情,偶然題詠,不曉中間緣故。誰知這畫來歷,卻是崔縣尉自己手筆畫的,也是船中劫去之物。王氏看見物在人亡,心內暗暗傷悲。又曉得強盜蹤跡,已有影響,只可惜是個女身,又已做了出家人,一時無處申理。忍在心中,再看機會。卻是冤仇當雪,姻緣未斷,自然生出事體來。
姑蘇城裡有一個人,名喚郭慶春,家道殷富,最肯結識官員士夫。心中喜好的是文房清玩。一日遊到院中來,見了這幅芙蓉畫得好,又見上有題詠,字法俊逸可觀,心裡喜歡不勝,問院主要買。院主與王氏商量,王氏自忖道:“此是丈夫遺蹟,本不忍舍;卻有我的題詞在上,中含冤仇意思在裡面,遇著有心人玩著詞句,究問根由,未必不查出蹤跡來。若只留在院中,有何益處?”就叫:“師父賣與他罷。”慶春買得,千歡萬喜去了。
其時有個御史大夫高公,名納麟,退居姑蘇,最喜歡書畫。郭慶春想要奉承他,故此出價錢買了這幅紙屏去獻與他。高公看見畫得精緻,收了他的,忙忙裡也未看著題詞,也不查著款字,交與書僮,分付且張在內書房中,送慶春出門來別了。只見外面一個人手裡拿著草書四幅,插個標地要賣。高公心性既愛這行物事,眼裡看見,就不肯便放過了,叫取過來看。那人雙手捧遞,高公接上手一看,字格類懷素,清勁不染俗。若列法書中,可載《金石錄》。高公看畢,道:“字法頗佳,是誰所寫?”那人答道:“是某自己學寫的。”高公抬起頭來看他,只見一表非俗,不覺失驚。問道:“你姓甚名誰?何處人氏?”那個人掉下淚來道:“某姓崔名英,字俊臣,世居真州。以父蔭補永嘉縣尉,帶了家眷同往赴任,自不小心,為船人所算,將英沉於水中。家財妻小,都不知怎麼樣了?幸得生長江邊,幼時學得泅水之法,伏在水底下多時,量他去得遠了,然後爬上岸來,投一民家。渾身沾溼,並無一錢在身。賴得這家主人良善,將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