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紅銅大門,走進去,穿過愈見葳蕤的庭院,走進屋子。
大廳的燈開得很亮,照得一室輝煌。渺渺一眼就看見一個陌生男子的背影,閒適地一手插兜,微抬著頭似乎在欣賞品評牆上掛著的包裹著精緻畫框的油畫。沒看到旗小漾的身影。
渺渺愣了一下,停住腳步,就這麼隔著老遠看著這個闖入者。
對方似乎聽到響動,轉過頭來,看見渺渺,掀起一個微笑,他說:“我是舒乞農,旗小漾的朋友。”
渺渺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表情非常冷淡——旗小漾的事兒,她一向不摻合。
但顯然對方對她非常有興趣,那隱藏在無框眼鏡後的斯文眸子透露出的是興味、審視的目光,渺渺瞥他一眼,沒做聲,雙手插兜,徑直上樓。
沒多久,旗小漾就上來了,手裡端著一盆洗乾淨的櫻桃,一開門,就看見渺渺趴在床上在看書,旗小漾走過去,將櫻桃放在她手邊,學著她的樣子也趴在床上,挨著她,腦袋湊過去,去看她手上的書——
是本舊書,聖?埃克蘇佩裡的《小王子》——渺渺是個念舊的人,人、事、物,都是舊的好,小心儲存,不忍別離,總歸有一份深厚的感情在。看書也是,年少輕狂的時候,一味地追奇逐新,後來慢慢,反而越走越回去,很久以前的書,經常會拿出來翻一翻——這本《小王子》,初中時候買的,一直放在手邊。
旗小漾就著她的手看了一會兒,拈了一顆櫻桃,放到她嘴邊。
渺渺的目光終於落到嘴邊殷紅的櫻桃上,微皺了下眉,別過了頭,沒說話,繼續看書。
旗小漾笑了下,也不在意,順手放進自己的嘴裡,不一會兒將核吐到一邊的垃圾桶裡,然後不安分地湊過去咬她的耳朵,溼乎乎熱騰騰的氣噴在她的耳邊,渺渺縮縮脖子,躲開,他又湊上來,幾次三番,渺渺也煩了,皺著眉,瞪著他,惱得不得了的樣子。
旗小漾呵呵一笑,順手抽走她手裡的書,湊過去親了下她紅灩灩的唇,發出響亮的聲音,渺渺白了他一眼,奪回書,繼續看,不理他。
旗小漾抬手摸著她的額角,溫情脈脈,半晌,才說:“我要去趟南非,馬上就得走。”
渺渺終於抬了眼皮,靜靜地看了他一眼,她想起了樓下的舒乞農,又垂下眼瞼,“嗯”了一聲,沒有任何表情,彷彿說這樣話的只是無關痛癢的人。
旗小漾的眸光流轉一圈兒,所有的心思滴水不漏,依戀地湊近渺渺,貼著她的臉頰,呢喃,“渺渺,親親我!”
渺渺沒動,旗小漾就這樣貼著她也一動不動,時間靜悄悄地走,直到實在不能再耽擱了,他才起身,親了親她的額頭,開門出去,不一會兒就聽見樓下他和舒乞農說話的聲音,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半夜醒來,摸到床頭旗小漾留下的半包香菸,點了一支,吸了一口,有點恍惚。
旗渺渺是天性涼薄,這麼多年了,能真正走進她心裡面的也就那麼幾個人。當初裴越那麼扒心扒肝地哭著叫她,她也就覺得惆悵,覺得一絲兒心疼,血肉裡面堅定的核卻是紋絲不動的。跟文革兩個月,打打鬧鬧,糾糾纏纏,他對她的心思,也不是不明白,不是不感動,可他要走的時候,她也沒想過再見面。
有些事情,是很容易習慣的,當初旗小漾不聲不響不告而別的時候,她惶惶然地在屋子裡轉,將房間一間一間地開啟,不知所措地尋尋覓覓,看著自己燈下的影子發呆,走幾步,身子就不由自主地發軟,背靠著牆一點一點地往下滑,眼淚一滴一滴絕望地往下掉,喉嚨底只能發出細弱的呻吟,如垂死的小獸。
然後她坐在門前的臺階上,夜涼如水,她的每一根骨頭每一根筋也冷得發木,她只是坐著,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菸,吸一口,苦澀的菸草味便漲得胸口生疼,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