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病房裡沒有拉滿簾子的窗戶照在帕西的身上，也照在帕西面前那張抬起的臉上。

帕西看清楚那張臉的一瞬間整個身軀後仰，就像十分鐘前在粗糙的只有畫素點的螢幕上看到那個很像諾瑪的女孩一樣，不自覺地想要避開她\/他的美麗帶來的重壓。

他坐在一張椅子上，腿上架著一本書，兩根手指還夾在書頁之間。

書上放著一條髮帶，青花瓷的紋路如山水畫的墨汁鋪開。黑色的長髮再無拘束，綢緞一般舒展，輕輕披在耳畔、肩上、胸前、還蓋住了小半張臉，走廊裡的風從洞開的門吹了進來，把那張緩緩抬起的臉上的髮絲吹散。

帕西一直認為他是那種耐看的男人，沒有凱撒楚子航那麼帥，但也有自己的魅力。現在帕西發現自己錯了，自己竟是被這一眼的對視壓迫到無法呼吸。

那是雙輕輕睜開的眼睛，漆黑如墨，眼神光如點星。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暈出黛玉般的光澤，睫毛的影子隨著眨眼劃過那張帶著倦意的臉。

他睡著了，看書的時候睡著了，但是被自己驚醒了。

這一眼之間帕西覺得自己是罪人，自己打擾了睡美人的長眠；但是又覺得自己是曠世的巨匠達·芬奇，睡美人茫然柔和的面龐和那空靈夢幻的眼睛就像是蒙娜麗莎臉上的笑容，是畫龍的一筆點睛。

“是你啊。”他說，聲音帶著倦懶，像是問候。

隨後的一瞬間，茫然與柔和散盡，那張臉重新變得沉靜起來，像是水面不起漣漪。瞳中的空靈消失，深邃和穩重將其佔據，似是哲學家的慧眼，能一眼望穿人的心靈。

帕西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之前會覺得他只是個還算好看的人。他的這張臉不適合他平日裡的性格和儀態，他坐下來是那種老派考究的教授、站起來是風塵僕僕的俠客，卻偏偏長著一張應該去當天使的臉。

閉上眼睛，帕西后退一步，整個身體再度繃緊。

這次不是因為身前那人不經意間暴露的魅力而窒息，而是因為從這個人的身上感知到了深不可見底的危險。

手指從書頁裡收回，楊聞念雙手一按，隨著‘啪’的一聲，燙金封頁的《飄》被合上，他把這本書放在腿上，又從書頁間取出了那條被夾進去的髮帶。

帕西沒有說話，看著他單手捏著髮帶將披散下來的長髮收攏，目光下移，落到了那本書上。封面上西裝的男人將洋裙的女人抱在懷裡，但是男人女人的臉上卻看不到喜悅，他問，“楊先生也會讀《飄》這種書嗎？”

“朋友介紹給我讀的。”

“哪位朋友？”

“蘇曉檣。”

帕西眉毛動了動，“聽說蘇小姐是楊先生的緋聞女友？”

“嗯，新聞部搞出來的訊息，我已經教訓過他們的部長了。”

“那在楊先生的眼裡，蘇小姐對於您來說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緋聞女友。”

帕西沉默了。他有些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見到這個人了，因為每一次的相遇都很像，偶然地遇到，偶然說兩句話，這兩句話裡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說了很多。就像這句話，你不知道重點是緋聞還是女友，甚至帕西覺得這兩個詞他都不在意。

但這次他有任務而來，他決定不繼續試探楊聞唸了。

“楊先生，我受校董會的委託而來。請放心，我只是來看望一下楚子航先生，楊先生您可以與我一起。”他輕輕地說，低著頭，不去看楊聞唸的眼睛。

彷彿把姿態擺的很低，但其實他是因為不想去看楊聞唸的眼睛。他只有一雙眼睛能露出來，所以他不喜歡和人對視，尤其還是楊聞念這樣一個眼睛很漂亮的人。

“我知道。”楊聞念說。

原本還因為他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