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不發萬八千個刀筆吏的薪俸,無疑省了一大筆開支,但代王……這位家大業大,又是出了名的愛養閒人,祁潤和範大娘子住了進去,豈有生活不好的道理?這哪裡是罰,分明是庇護祁潤,讓他暫避風頭!
眾人捫心自問,若是自己,會不會庇護祁潤?這小子一張嘴就捅破天,鬧得聖人的兒子丟臉,外甥更丟人。若他不說這件事,以小范氏那般溫良賢淑,八面玲瓏的模樣,誰知道她是庶女?還不是體體面面過一輩子?偏偏聖人就容得下他,還要保護他,當真是心胸開闊,氣度不凡。
祁潤上京的時候就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料不到聖人竟如此寬宏,一時間竟有些發怔。瞧見他不復昔日精明,大家紛紛露出善意的微笑——未來之星,當然要好好結交,沒瞧見衛拓多炙手可熱麼?
秦恪也不笨,稍微想想就能明白,祁潤犯了欺君之罪,怎麼說也得被冷幾年,就像裴熙,聖人至今還沒徵召的意思。這小子再怎麼聰明,到底沒人庇佑,長安權貴這麼多,一隻手指就能碾死他的比比皆是……罷了罷了,行善積德,行善積德,故他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有氣無力地說:「兒子知道了。」
聖人點了點頭,吩咐道:「張華,帶範氏和祁潤下去。」
張華身為內侍少監,陪伴聖人多年,精乖無比。他帶這母子二人去了一偏處宮室,命人好生伺候著,祁潤見狀,心中有數,滿面堆笑地問:「這位大人,敢問淨房何在。」
他的態度殷勤又熱絡,卻好似天生如此,並無半點攀附之意。張華暗道一聲聰明,領他去了不遠處的廂房,不消片刻,穆淼在另一位內侍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你——」
「你——」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見對方有話要說便沉默下來,一個低著頭看膝蓋,一個低著頭看腳尖,都在等對方說話。片刻後,似是覺得尷尬,又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你先說。」
低沉的男聲與平和的女聲重合在一起,兩人又沉默了。
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他們可能會浪費聖人賜予的機會,第三次步調一致後,穆淼沒有停下來,很快地說:「她在新婚之夜告訴我,她是故意接近我的,我不相信,但……」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聲音嘶啞,「大概有半年多的時間,我與酒為伴,沉浸在虛幻的世界中不可自拔。直到有一天,我聽到她病重的訊息,拖了幾日去看,發現她面色枯黃,形同枯槁。才知因為我的逃避,阿孃遷怒於她;因為我未與她圓房,不去看她,下人們也不尊重她,更莫要說妯娌和晚輩。我瞧著她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回想起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嬌艷明媚的樣子,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我……我對不起你……」
如果不是太驕傲,太自信又太年輕,我怎麼會被虛假的言語所矇蔽,哪怕心中萬分懷疑,也沒有認出她不是你?時間過得久了,我都以為我忘記了你,忘記了最初的心動,忘記了我們的相遇。
範大娘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哽咽卻盡力裝出平靜的樣子:「不用說對不起,她一向就是這樣,不僅有顆七竅玲瓏心,還有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勁。若非她頭一年沒站穩腳跟,哪怕阿孃執意保住我的命,我也不可能活下來。」等穆淼被小范氏攏住,范家上下都得靠小范氏的臉色才能保住榮華富貴後,範大娘子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對她的生母來說,女兒再重要,到底見不得光,哪裡有兒孫的前程要緊?明明恨小范氏恨得牙癢癢,還能做出一副母慈女孝,安樂祥和的樣子。而她呢?先是被挪到別莊,又是缺衣少食,若非流民來得突然,十一年前她就該「病逝」了。
活下來,僅僅是活下來罷了。她所嫁的男人根本不需要她有什麼才華,只需她有美麗的容顏,窈窕的身段,高貴的身份,外加做小伏低,完全依附他就行了,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