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忽伐也不是好東西,要隨時小心他反戈……馬上天氣要冷了,多穿點,晚上蓋好被子,小心自己個兒身子骨……”
她說的,他都懂,可是不忍心打斷,連會聚的目光都沒有斷開分毫。楊寄強笑著勸慰她:“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叱羅忽伐帶的雖然是他原先的部下,但大多已經跟漢族的女郎成婚安家,要說賣命,還是為我賣命的多。叱羅的部隊糧秣供給,也全數在我手裡,等於命脈在我手裡。你安心聽我的好訊息吧。”
轉眼,在姑臧的沈沅又看到了漫天的飛雪,屋子裡籠著炭盆,溫暖如春,可她的思緒總是飄飛到遙遠的地方——那些有著她不熟悉的地名的地方,這會兒只怕更是滴水成冰。她的阿末,臉上會冷得發紫,手上會凍出血口子;伏擊的時候,恐怕要在冰雪裡半日不得動彈;休息的時候,也只有在背風處胡亂熱點燒酒,嚥著乾巴巴的乾糧……
好在,無論是天上的信鴿,還是回姑臧送信的斥候,送來的都是大好訊息:楊寄驅使的那頭“狼”,節節勝利,一路照著楊寄的計劃打到了洛水、關山。北燕國內震動,因為叱羅忽伐和楊寄的大軍離代郡的中心地帶,僅僅只剩黃河和呂梁山兩道屏障。
保護國都,會是怎樣的惡戰,沈沅不敢想象。她原本並不是善男信女,但自此起,每月朔望,必至姑臧城北的寺廟進香許願。她眼看著山門口的楊樹,光禿禿的枝條上慢慢爆出了白色的芽苞,又慢慢綻開嫩綠的新葉,又漸漸在春風裡舒展開,在春雨裡洗浴得翠玉一般。
好訊息終於來了!
楊寄帶著他的軍隊,凱旋姑臧!
沈沅覺得大雄寶殿上那些閉著眼睛的泥胎,簡直是世界上最慈悲為懷的!她在化緣簿上極大方地寫上了一筆香油錢,提著裙子飛奔到自己的車駕前,不斷地催促御夫:“快!快!回將軍府!”
她的心,早已經飛到了家裡,期盼著一到家,看見她的阿末站在那裡等她。可是家門口,她立刻失望了。
“夫人,將軍在軍營裡呢!”
沈沅落寞地“哦”了一聲,又抬起頭對御夫說:“我不在家等!我們去軍營!”
將軍夫人的話,連將軍都不敢不聽,何況是御夫。於是,馬蹄“嘚嘚”,又把沈沅送到了姑臧城外的壁壘中。沈沅在馬車裡揭開車窗簾一瞧,最高的將臺上,楊寄手腳俱全,仍穿著那身絳紅色的狐裘戰袍,正慷慨激昂地在講些什麼。他的話音從風中飄過來,雖然聽不清具體的內容,但是中氣十足,顯而易見。
沈沅在苦盼中從來沒有哭過,一直是笑著告訴自己“阿末一定會好好地回來”。今日,淚水卻毫無徵兆地突然流了下來,耳邊嗡嗡的,楊寄那熟悉的聲音讓她身心舒泰得近乎睏倦,這樣的一場喜淚,發洩得如此痛快!
不知哭了多久,轅門洞開,御夫驕傲地一揮鞭子,喝了一聲馬匹,便是自豪的聲音:“車裡是將軍夫人!”
沈沅被顛了一下,淚水霎時間收住了,怔怔地從半透的窗紗中看著外頭,士兵們的笑臉一閃而過,中軍的營帳一座座軒昂地出現,馬匹緩緩停下,沈沅吃力地弓腰鑽出車門,眼前一抹絳紅色,瞬間把她一裹,帶下了車轅。
熟悉的溫暖、熟悉的氣味,還有熟悉的聲音帶著些沙啞:“阿圓,我回來了!”
沈沅的淚水再次滾滾而下,在他堅硬如鐵的胸懷裡拼命地點頭:“阿末,我知道!你是個真男人,說話算話!”她朦朧地抬起頭,不知是冬天的日頭,還是冬天的風雪,把楊寄白皙的面龐鍍作了麥色,顴骨上是密密麻麻的細微血絲,面板起霧一樣浮著些帶紫的蒼白。他的耳輪和手指上都有凍傷的痕跡,嘴唇上無數細密的血口子。
沈沅顫著手去撫,楊寄捉住她的手吻了一下,眼睛裡盈澤有光:“不管這些,阿圓!不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