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盤膝坐在龍鳳榻上,四面帷幔裡掛著香囊,屋角的香爐裡燃著龍涎,無一不讓他鼻子癢得難過,一次又一次地打噴嚏——倒真不是裝的。少頃,赤紅的門簾子開了,楊寄方打完好大一個噴嚏,吸溜著鼻子一臉狼狽,突然眼睛一花,只見一頭烏髮上插金戴玉,垂珠、流蘇晃得人目不暇接,而一身大紅喜服的永康公主,雙手執扇,遮著一張面孔,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娉娉婷婷地來到榻前。
喜娘笑道:“請駙馬卻扇。”
“卻扇”之禮雖不僅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合巹之儀,但對於當年吃了一頓好的就算成了婚的楊寄而言,倒真是不懂其間的門道。他只覺得面前的人兒香得濃烈,他的鼻子又難以遏制地癢癢起來,想打噴嚏,又只能盡力忍著,傻乎乎地在兩位喜娘的提示下,輕輕撥開新娘遮面的扇子,甫一看見新娘的臉,還不等看清楚,那噴嚏終於忍不住,連著無數唾沫星子,直接噴到了公主臉上。
永康公主妝畫得精緻的臉,頓時一僵,隨後,那縹緲的遠山眉一點都不縹緲了,幾乎要變作陡峰,而頰上花鈿,也不再裝飾笑靨,而是隨著頰邊的肌肉一道緊張了起來。
永康公主冷冷道:“駙馬是哪裡不滿意麼?”
楊寄此刻倒真有些抱歉之意,急忙打招呼:“不是不是,我的鼻子,一直就受不了太濃的香氣。”他手伸了半截想擦擦公主臉上那些水點兒,又不好意思。
兩邊的人急忙打圓場:“駙馬今日喜慶還來不及,怎麼會不滿意?卻扇禮畢,請公主上榻,行結髮、共牢、合巹禮。”
結髮是夫妻倆各剪一綹頭髮,結成同心狀,放入錦盒儲存。
共牢就是新婚夫婦用一個牢盤進食。
而合巹則是新婚夫妻將瓠一分為二,各用其一酌飲甜醴酒。
新婚大喜的日子,永康公主皇甫道嬋,壓制下心裡的不滿,一一履行儀式。龍鳳榻前一雙鏤雕彩飾的紅燭,“嗶剝嗶剝”燃得正旺;牢盤中的菜餚,悉數裝在金鑄玉琢的碗盤中;就連喝酒的苦葫蘆,也鑲著寶石,繫著葫蘆柄的絲線,也是細金絲綴著各色寶石而成。這樣富貴已極的畫面,皇甫道嬋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等合巹禮畢,當是夫妻相對而坐,而其他人退出洞房的私密時刻了。皇甫道嬋面對著楊寄,本來這樣英俊高大的男子,鼻樑高挺,烏髮濃密,比之前那位不知好了多少倍,但這位公主此刻卻無心觀賞他,她總覺得香噴噴的洞房裡似有異味,兩人對面而坐的時候格外濃重,循著味道找了半天,她終於看見楊寄的襪尖黑乎乎的,終於再忍不住了,掩鼻發問道:“駙馬昨日是誰伺候沐浴的?”
楊寄循著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腳上,他並不覺得有啥味道,還特意把腳丫子扳起來聞了聞,然後陪笑道:“腳是天天洗的,只是前兩日去秣陵,回程時穿著油皮馬靴,不怎麼透氣,然後襪子麼……忘記換了。”
皇甫道嬋見他這副猥瑣樣子,肺都快炸了。接著又見楊寄若無其事地扯開襪帶,把襪子脫下來露出腳丫,襪子是舊的,底下赫然一個洞洞,襪尖和襪底黑乎乎的,汗味混雜著油皮靴子的怪味。這男人長得英武,穿的也是整潔精緻的新郎官的衣裳,露出來的腳丫子也挺白的,可是一雙破洞臭襪子,不能忍!
皇甫道嬋終於回頭問喜娘:“儀式結束了麼?”
喜娘覺出公主神色的不對勁,戰戰兢兢說:“儀式已畢,請公主駙馬洞房。”倒退著打算出門,把空間留給新婚的小兩口。沒料到皇甫道嬋卻說:“既如此,我的床榻,還不習慣別人睡上來。今日委屈駙馬到外頭梢間休息吧。”又說:“叫伺候的人多打些青木香泡的熱浴水,伺候駙馬洗洗乾淨!”
楊寄在新婚之夜,莫名其妙被趕出了洞房,雖則有些尷尬,但也避免了更尷尬的事情發生,肚子裡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