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漸漸稀少,建鄴皇宮就要到了,楊寄想著沈嶺的話,那些熟練的花言巧語頓時流瀉出來:“公主,我楊寄自問也是一條漢子,只是可惜出身寒門,本是配不上公主的。蒙公主不嫌棄,結髮為夫妻,若是再不對公主好,我還有哪點能見人呢?日後,我也只能多讀書,勤為朝廷效力,回報陛下賜婚的厚恩,也盡力為公主爭光罷。”
這番話聽著實在入耳。皇甫道嬋本來是有點瞧不上一股土腥氣的楊寄,可是架不住他長得美好啊,現在更架不住他會說甜蜜話啊!皇甫道嬋反而勸慰道:“寒門不寒門,又不是變不過來。桓庾大族,往前數三五百年,也不知是哪個土旮旯裡待著的。郎君若是真有努力的心思,將來倒是我要享郎君的福祉呢!”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她朱唇微啟,慢慢地吟著,轉過目光看身邊綠鬢朱顏的男人。楊寄低著頭,微微地笑,演得很似那些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賢士。皇甫道嬋不由把螓首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身上淡淡的薰香,濃濃的男人味,令她心曠神怡,閉上眼睛想象日後舉案齊眉的和睦時光。
卻不知,這個男人心裡憶起的是另一句:“結髮為夫妻,同心而離居。”他僵直地坐著,下頜被公主鬢角的髮絲撩得難受,眼前是被迫與自己離居的阿圓的身影。他咬著牙忍著,終於到了皇城的大司馬門。
宮裡又經了一番繁文縟節,賜膳時,楊寄在前朝陪伴皇帝和宗親們,而永康公主則循例在皇后所在的顯陽殿,與皇室的女性歡宴。
皇甫道嬋自矜是大長公主的身份,又是攝政王的嫡親妹妹,雖則論輩分低過好些前朝的嬪妃,論地位又低過當朝的皇后,可是,就連皇后庾獻嘉也對她格外客氣體恤。
“國禮我不好辭謝,若論到家禮,倒是姑母該當受我的祝賀。”庾獻嘉還不滿二十,卻端莊得超乎年齡,頭頂的鳳冠綴著無數明珠,而那些流蘇珠串,幾乎不見動靜,身上的垂髾袿衣紋絲不亂。皇甫道嬋看到她臉上,卻也覺得庾家明媚的小女兒,年輕的面孔微微有些憔悴。
庾獻嘉彷彿沒有注意永康公主的打量,大方落落地賞賜了首飾和衣料,又叫公主坐在自己身邊,環顧笑道:“姑母今日才是我們家的嬌客、簇簇新的新婦,豈不是最尊貴?”她親自執壺,為皇甫道嬋滿上一杯酒,自己也先乾為敬了。
開始都拘禮,慢慢地也就放開了,尤其那些年紀太大的先朝太妃太嬪一個個找著藉口告退之後,大家有了家裡人聚宴的自在。皇甫道嬋喝得臉色微醺,撫著自己紅撲撲、熱乎乎的雙頰,笑著問道:“咦,今日邵貴妃沒有來?”
庾獻嘉淡淡道:“懷了陛下的孩子,太醫說大約是兒子。陛下御極四年多,後宮只生女兒不生皇子,好容易有了,自然金貴。為了皇嗣,我豈敢強她過來?”
皇甫道嬋冷笑道:“寒門小族,如此猖狂?”她見庾獻嘉微微皺眉,不由笑道:“皇后不用擔心她,這話就是我說的,我永康公主認賬!日後也想看看,她有什麼能耐找我尋著一句言語的仇讎!”
“寒門小族,日後能量未必小。”庾獻嘉自語般說了一句,突然笑道:“我也該打臉了。大長公主今日大喜,我們談什麼世族寒族的?男人麼,有出息就好!”她瞥眼過去,皇甫道嬋酒上了頭,正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握著杯盞道:“出息?也不過是邊疆臭烘烘打出來的出息。可惜我沒地兒後悔了。”
“後悔?”庾獻嘉挑眉,旋即又笑,“大長公主要求高,要合意大約不容易呢。”
皇甫道嬋搖搖頭,鬢邊的珠串隨著玎玲作響:“長得是好,就是舉止粗魯,一點溫雅風致都看不出來。不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好日後一點一點慢慢扭轉了。”她想著楊寄今日馬車裡那些款款的話,不由自主地說:“還是得讓他進朝堂,天天和讀書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