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庾清嘉才輕聲楚嘆:“妹妹,我知道你心裡都明白。這位陛下,對不起你、對不起阿父的地方太多。可是你如今畢竟是他的皇后、是他的正妻,你不能忍,也得忍!”
庾獻嘉冷笑道:“我懂。當時傳說阿父叛國的事,他那一臉掩不住的喜色!連邵貴妃都親自撥冗過來,不三不四說了一通怪話,彷彿擎等著我廢到冷宮,她好上馬當皇后。不會那麼便宜!宮裡雖知道我不受寵愛,但是也知道這位陛下的斤兩。宮中留下的黃門侍宦,有多少是受我庾家恩重,成為了阿父的死士的,大概他也不知道。”
庾含章的女兒,豈是坐以待斃的傻女人?越是被冷落的寂寥和苦難,越是磨礪她,給她潛龍勿用、暗暗積聚力量的勁頭。要知後宮種種,女人又何嘗沒有覆雨翻雲手段?
庾獻嘉慢慢清醒過來,想著楊寄,心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她耐心聽完庾清嘉的話,幫楊寄和沈沅團圓這樣的事,頗費思量,更重要的在於是不是值得付出巨大的努力和犧牲。庾獻嘉最後道:“阿姊的話,我聽明白了。楊寄於阿父算不算有恩,我得再想想;而現在北燕發國書求親,我們拖著不讓沈沅和親,是不是合適,我也得再想想。”
庾清嘉知道妹妹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讓步了,她常年抑鬱不得志,想法都變得偏激,若是要求得過了,會適得其反。所以,她只點點頭說:“那麼妹妹好好想想。若是值得,幫楊寄一個忙,惠而不費;若是不值得,我自然也不能要求妹妹為一個外人犧牲。”
☆、第192章 愛別離
顯陽殿裡,又是一個寂寞的夜晚。庾獻嘉默默地躺在寬闊的鳳榻上,茵褥柔軟,錦被輕暖,而一顆心冰涼冰涼的,她每個晚上都必須這樣蜷縮著入睡,殿外雖有值夜的宮女,卻也無法打消這個華年皇后骨子裡的孤單害怕。
她漸漸地,在春蟲的鳴聲中恍恍惚惚進入了夢鄉。夢中的她,還可以肆無忌憚地笑,可以在半透的轎簾中,打量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英俊男兒,看著他狐裘斗篷裹著的白皙的臉,一臉灑滿春日陽光般的笑,啃著路上女子們投擲給他的果子,彎起的唇上水光盈盈,風華絕代。
她還可以恣意地在阿父身旁撒嬌撒痴,跟他說自己有了喜歡的男兒,想像姐姐一樣,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阿父一臉無奈,卻又駁斥不了,只能在她的糾纏中答應為她想法子。
她倏忽間又回到了太傅府自己所居的閨閣裡,對著鏡臺,小心翼翼地描畫遠山之眉,薔薇之頰,烏雲般的髮髻裡,一點一點插上珍珠的髮飾,分佈幾何都要再三設計。鏡中人春水似的眼眸,桃花似的笑渦,精緻得像畫中人。
可是,眼睫相交間,鏡中人突然老去了。不,也不是很老,只是遠山眉頭起了雲煙,春水眸裡灌了陰霾,薔薇似的面板淺淺地生了細紋,而那笑渦,怎麼都看不見了。
耳畔是邵貴妃得意的笑聲。庾獻嘉萬般不甘,猛地把鏡臺一推,而身子一個趔趄,似乎從萬丈深淵上掉了下去,風呼呼地在耳邊吹,一顆心提起了老高,想要喊叫卻喊叫不出,終於只能盼著這血肉的皮囊趕緊落到地面,就是死,也要踏踏實實的。地面始終沒有觸碰到,她卻渾身一震,在一頭冷汗中驚醒過來。
四周是輕紗的幔帳,外圍是山水的枕屏,再外是冰裂紋的窗欞,以及半缺的孤月,被冰紋切割成若干塊,懸在旁逸斜出的尖銳樹影之後。世界是黑白兩色的,她心中莫名的一陣悲愴,咬著被角,死命不讓自己在流淚的時候發出抽噎的聲音。這樣的黑夜,已經經歷了太多,近乎於習慣,似乎永遠看不到頭一樣,如同更漏水滴聲聲入耳,寥落單調,她的人生亦復如是。
清晨,小宮女驚異地看到皇后的眼圈又是鬱青的,偷偷在被頭一摸,果然是潮溼的。她們也不敢多話,恍若不見一般伺候著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