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抵足而眠。
“睡吧,雲仙。這樣的日子不知還要熬多久。”
路雲仙也已經流不出眼淚了。她們默默地背貼著背,靠緊了互相取暖,暗沉沉的黑夜像吞噬一切的巨獸,一點點把光明和希望一道吞掉。
夜半驚醒,只覺得渾身涼颼颼的,沈沅迷濛中彷彿聽見身邊人在唱歌,聲音低細,可是婉轉動聽,是秣陵的母親們常常唱給搖籃中的孩子哄睡的小曲兒:“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搖。妾家揚子住,便弄廣陵潮……”沈沅怔怔然醒了。
路雲仙大約是聽出了她呼吸的變化,翻身過來,說話間猶帶著笑意:“啊呀,把你吵醒了?”
沈沅笑笑說:“也不是吵醒的,睡得輕,不踏實。不過,你的曲兒唱得真好聽!這首我也給阿盼唱過,小時候還愛聽,長大了就說,阿母的曲子唱得兇巴巴的,之所以聽了要睡覺,是怕不睡會被打屁股……”
路雲仙“咯咯”一笑,接下來兩個人共同沉默了,她們互相心裡有鬼,互相覺得歉疚,可是又互相說不出抱歉的話,只覺得大約冥冥中註定如此,無法逃避。
路雲仙好半天才說:“我希望我的魂魄,將來能夠回秣陵看看,看看駿飛,看看兩個小女兒。”
沈沅感覺到瓷枕那端,熱乎乎的東西流了過來,很快被冰涼的瓷枕變得也冷冰冰的。路雲仙喃喃的自語低低地響起來:“駿飛傷重殘疾,可惜我卻不能照顧他;小囡睡覺愛踢被子,我一哼這首曲子她就往我懷裡鑽,小腦袋暖烘烘的……我將來啊,不喝孟婆湯,而要做孤魂野鬼,讓魂魄飛到秣陵,遠遠地瞧駿飛身子骨硬朗,瞧大囡和小囡風風光光找到喜歡自己的男人嫁了,我啊,一定笑。據說孤魂野鬼最後會散作青煙,若是看到這些,散作青煙不是強過轉世投胎,又投到像這輩子這麼苦的胎裡去?……”
沈沅勉強笑道:“你呀,瞎操心什麼!皇甫道知要的是我的命,又不是你的。你……”她怕戳傷人,還是把“立功”二字嚥了下去,化作一聲嘆息,以及無言的認命:一報還一報吧,她欠雲仙的!
“你倒不怕?”
沈沅搖搖頭,瓷枕上雲仙的淚水溼漉漉的,她起身摸出一塊帕子擦掉:“怕也無用。我就想著,就當是我還被送到北燕和親,過了黃河,到了他們的地界,我就該想法子自盡了。若是這樣想,我還多活了幾個月。反正,我不能拖楊寄的後腿。若是他想拿我來威脅楊寄……”
她還沒有想完,突然;釘封的大門縫隙裡亮起了幾道黃色的光芒,在這沉沉的黑夜中顯得刺眼得要命。
沈沅和路雲仙驚詫地向後縮了縮,大門“砰”地一聲開了,無數的光明湧了進來,兩個人的眼睛長久適應了黑暗,頓時被光照亮得晃眼,面前高大的黑影,猙獰地杵在濃郁的光線裡,卻看不清那張臉。
☆、第217章 玉山傾頹
來人走了進來,揚起的斗篷帶進來一股陰測測的寒意和濃郁的酒氣。他手一揮,跟著他的人退了出去,而他拔出腰間的劍,一步步走了進來。
沈沅坐在矮榻上,挺著胸,輕蔑地一揚眉。
“他有什麼好,你至今不肯低頭?”他問,聲音沉沉的,像鈍極了的刀刃相互刮擦的聲音。
沈沅冷冷地笑道:“他或許有一千種一萬種不好,可是能夠真真實實對我。你們讀過書的人不是常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這輩子有他,我死也值了。”
外面湧進來的光,將皇甫道知臉的輪廓勾勒了出來,骨格兒俊挺,五官英朗,是副好相貌。可是,再好的相貌也經不住這樣頹顏的折騰,他縱然髭鬚剃得極淨,頭髮梳得極光,衣服穿得極齊楚,可是身上就是有揮之不去的敗喪氣息,隨著他嘴角的漸漸下垂,這樣的敗喪氣息愈發沉重,幾乎要掛到下巴邊了。
可他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