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艙的營養液,全身赤裸。
儼然是個病人。
這要是換個人,肯定溫柔呵護,小心翼翼地哄勸讓他相信自己。
最差也要抹了愛人的眼淚,來一番溫柔軟語耳鬢廝磨,撫平愛人的心中創傷。
但是葉梧桐耐心耗盡,傾身從醫療艙裡面一把撈住何鸞的後腦,扯住他海草一般溼漉的爛漫卷發。
堪稱“粗暴”地把他揪得坐起來。
何鸞不得不睜開眼睛,冰冷又漠然地望進葉梧桐的眼中……然後他所有的動作,語言、包括呼吸都消失了。
他永遠不會認錯葉梧桐的眼睛。
哪怕那眼睛已經變了顏色。
任何的復刻體,都無法復刻她從骨血,從雙眸之中透出的勢焰。
何鸞怔怔地望著那雙和之前色彩淡漠完全不同的黑眸。
還有她黑墨一樣染盡肩頭的長髮。
葉梧桐微微歪著頭,輕笑一聲調侃:“遊戲裡叫我小寶貝,跟我親親啃啃的,要替我去死,出來就不認人了?”
葉梧桐當然是瞎說,何鸞被植入了服務型晶片,都能透過殘忍的反人性戒斷訓練改變,他的骨頭都是鋼筋水泥澆築的。
基因催眠的溫柔語調只是他對外的假象,他的口中,絕對吐不出小寶貝這樣輕佻又放浪的言辭。
在葉梧桐揶揄的視線之中,何鸞很慢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葉梧桐說:“做了個小小的調整,不是為了迎合這個世界的審美,而是我本來就是這樣子的。”
“我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出自下城的葉梧桐。”
“我要回家了。”
何鸞的瞳仁驟然舒張,他下意識地抬手,緊緊地扣住了葉梧桐的手腕。
眼中的慌張如有實質,他甚至來不及去問“你為什麼還活著”、“你是怎麼從遊戲裡面出來的”。
他像渴水的魚,張開嘴卻最終一個字都沒能吐出來。
他早猜到葉梧桐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早知道這個世界養不出葉梧桐這樣的人。
更何況她還是半途突然違逆基因等級變成了這樣。
除了她不是她,沒有其他任何的解釋。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沒有問,一開始是不在乎,後來……是不敢問。
他現在想說:“你不要走”。
他想說:“你能不能留下。”
可最終何鸞的喉嚨像是被噎住了一般,慢慢地閉上了嘴。
他憑什麼讓葉梧桐留下?
憑他那點喜歡?或者這個爛泥的世界裡面可笑的愛意。
這是個什麼樣糟爛的世界,她又在這個世界之中承受了怎樣的惡意,何鸞一直都在她的身邊,再清楚不過了。
如果可以,他又怎麼會希望自己喜歡的人愛的人,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面,面對無盡的惡意和掠奪呢?
那些她所謂的支持者,都在試圖從她那裡得到她的“血肉”。
何鸞萬分不捨得她。
可他也絕不是以“我能為你死”,或者“我愛你”去困住一個人的那種人。
他的喜歡和愛,總是帶著些許獻祭意味的。
這和他的成長環境有關係,他是一個“輔助者”培養的戰爭機器。
他會是英雄腳下的墊腳石,是神明坐下的拜神臺,但他不會自私地佔有和掠奪。
她那麼美好,她所在的世界一定是很美好的。
他有什麼理由阻止她回去?
她甚至這樣直白坦蕩地和自己說了,這樣的告別,至少讓他還能和她有些時間相處。
何鸞不知道自己的雙眸充血得多麼可怕,也不知道自己手上抓著葉梧桐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