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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傳佛教認為,人不能照相,因為若有影像留在人間,便不能獲得來世。畢業前每個人都在瘋狂“籤售”畢業紀念冊的那段日子,貼紙店生意好得不得了,但是我很偏執地不給他們留照片,為此朋友們大聲地在電話裡衝我叫嚷:幹嗎啊,這麼不耿直啊,一張大頭貼都不給,畢業照也不來照……我嘻嘻哈哈地敷衍,心裡卻在想,如果明知要被遺忘,那還需要努力留下痕跡麼?看到費盡心機想要記住的東西被不可避免地忘掉,是件多麼尷尬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三十年後,你指著照片上的我,卻半天叫不出來我的名字。

所以,寧願沒有我。這樣,就給了我一個回答那種尷尬的虛偽藉口。

3

高二的孩子們開始找我們要書。我細心整理好筆記,交給一個認識的學妹。看到她如獲至寶的樣子,我突然心酸難忍。我開始捨不得這些印記。因為知道告別與遺忘迫在眉睫,我拼命想要留住。後來陸陸續續又將那些空白的參考書和試卷整理了送給其他的學弟學妹,整理的時候我隨意翻開,看到一道很白痴的選擇題,下面哪種岩石屬於沉積岩。

但我發現我已經想不起這些曾經背得滾瓜爛熟的知識。我輕輕合上書。無聲嘆息。

明天。我將要離開。收拾好了行囊,和少年時代最要好的朋友十禾告別。很不巧,十禾在舉行她的第三場畢業聚會。她已經是那個高中裡面VIP級的人物。男朋友比朋友還多,朋友比同學還多。是那種讓人過目不忘的女孩兒。不是最漂亮。卻是最奪目的。難以描述的魅力和好人緣。和初中時代疏離桀驁的形象判若兩人。

再次見面是在KTV裡面。所有那些有請必到,不請自來的男孩兒們,眾星捧月一般在包廂裡面興致盎然地又喝又唱。我都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只知道,其中有一大半都喜歡十禾。為了應酬,十禾忙得沒有辦法招呼我。我隨遇而安地縮在角落裡面,興味索然。

不喝酒,不唱歌。只是漠然地看著所有的男孩女孩都已經喝高了,東倒西歪,窮形盡相。唯獨十禾千杯不醉地站在角落那個榻榻米上,捧著話筒,獨自吟唱張惠妹最老的經典情歌。十禾連續唱了五首,其實我知道她是唱給我聽的。因為在初一的時候,很喜歡聽這些煽情得不得了的情歌。那個時候,真的很可笑。

彼時我看著她多少有些自我陶醉的專注神態,恍恍惚惚想起三年前,十五歲的十禾,裹一件男式毛衣,素黑的短頭髮。冷峻桀驁到無人接近。儘管怕冷,還是和我一起站在教學樓的樓頂上,觀望日復一日的暮色。烈風撫過頭頂。然後,無動於衷地說:“走吧,回去了。”

這個場景,因為印象太過深刻,在我的文字中出現過很多次。

這樣一個少年時代的十禾,現在在包廂的暗處角落裡面,被那些神志不清而又情緒激動的男生們擁抱或者親吻。儘管我清楚,她並不愛他們。靠近,只是因為害怕孤獨。或許她已經孤獨得只能沉溺在被異性簇擁的虛榮感之中不能自拔。我默然看著,只是感覺有些捨不得。並且遺憾。

那晚她很歉疚地對我說:“看,你都要走了,我還沒招待好你。光顧著那些狐朋狗友。你看到這樣的我,是不是難過?”

我面對這樣的問題,啞口無言。於是她也就不動聲色地笑笑。端起兩杯酒,遞給我一杯,輕輕碰一下,哽咽而猶豫地說:“我……知道……你會記住我。”

我心裡陡然被戳了一刀。十禾難道以為,我會忘記她麼,會忘記我們的少年時代麼?

然後她暗自走開。轉身對那邊的一個朋友笑臉相迎。

於是我抽出一張補歌單,就著包廂裡提供的筆寫下一張字條:

你經過這麼多的人,聚聚散散,分分合合。以後還會有。

但是你要記得,最後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