窠看罷了,看看又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玩。自然,標榜風雅的藝術畫在現今當
為志士們所斥棄了,這個本來我也不懂得,然而民間畫裡那畫以載道的畫實
在也難以佩服,畫固不足觀,其所表示者亦都是士大夫的陳腐思想也。
從希臘的畫廊派哲人說起,說到琉璃廠的賣字畫的蓆棚,又轉到鄉下的
花紙,簡直是亂跑野馬,一點沒有頭緒,而我所要說的實在又並不是這些,
乃是李洗岑先生的文集《畫廊集》耳。洗岑在集子裡原有一篇談年畫的文章,
而其堅苦卓絕的生活確也有點畫廊派的流風,那麼要把上文勾搭過去似亦未
始不可以,反正天地萬物沒有絕無關係的,總可說得通,只看怎麼說法。話
雖如此,我究竟不是在亂扯做策論,上邊這趟野馬不肯讓它白跑,仍舊要騎
了去拜客的。我很主觀的覺得洗岑寫文章正是畫廊派擺畫攤,這是一件難事
情。畫廊派思想如上邊說過太為賢者說法,是不合於一般人的脾胃的,不但
決做不成群眾的祭師,便是街頭講道理也難得一個聽客。至於年畫乃是要主
顧來買的,其製作更大不易,我們即使能為婦孺畫《老鼠嫁女》以至《八大
錘》,若掛印封侯、時來福湊這種厭勝畫,如何畫得好乎?但是畫棚裡所最
多行銷的卻正是此厭勝畫也,蓋文以載道的主義為中國上下所崇奉,咒語與
口號與讀經,一也,符篆與標語與文學,二也,畫則其圖說也。吾見洗岑集
中沒有厭勝文,知其不能畫此同類的畫,畫廊的生意豈能發達乎,雖然,洗
岑有那種堅苦卓絕的生活與精神,畫或文之生意好與不好亦自不足論也,我
的這篇小文乃不免為徒費的詭辯矣。
民國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一日,記於北平。
□1935年
3月刊《水星》1卷
6期,署名知堂
□收入《苦茶隨筆》
現代作家筆名錄序
輯錄前人別號的書,宋有徐光溥的《自號錄》一卷。清葛萬裡有《別號
錄》九卷,卻未見到。史夢蘭的《異號類編》裡第十二十三兩卷為自表類,
可以算在裡邊。近人陳氏編有《室名索引》,已行於世,若袁君之《現代作
家筆名錄》,則又別開生面而很有意思者也。
關於別號的發達變遷,說起來也很好玩。《異號類編》上史一經序雲:
&ldo;別號之興大抵始於周秦之際。瑰奇之士不得志於時,放浪形骸,兀傲
自喜,假言託喻,用晦其名。然而其人既有著述以自見,則聞於當時,傳諸
後世,其名雖晦,其號益彰,鬼谷鶡冠之流蓋其著也。&rdo;明沈承有《即山集》,
其《贈偶伯瑞序》有云:
&ldo;近古有別號者,不過畸人韻士,實實眼界前有此景,胸堂前有此癖,
借湖山雲樹作美題目以擬話耳。即不然者,亦時人慕其風流,後人追其軼事,
而村墟市巷,兩兩三三,信口指點,相傳以為某子某翁某先生某居士,初非
利齒兒可多啖得也。&rdo;
上文所引,前者可以說是宋以前的情形,後者是明以前的情形吧,明清
以來則如即山所說,&ldo;未葉浮薄,始成濫觴,而吳儂好事,更飲狂藥,&rdo;結
果便是:
&ldo;每見歲時社臘,杯酒相喧,主賓雜坐,敬拳齲齒,曰橋曰樓,曰松曰
竹,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