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媽仁順嫂讓木手子和天狗抬進下河院,臉上的笑自此永遠消失了,她成了真正的傻子,天天坐太陽下瞪著天,懷大敞著,豬尿泡樣的奶子露外面,灰垢粘了一層,不出一月便枯萎得沒一點樣兒了。馬駒每打前面走過,總要抓一把灰撒她奶子上。
菜子溝下河院少奶奶燈芯終於全面執掌了下河院大權,東家莊地這個秋天裡異常地衰老下去,終日摟著傻孫子牛犢,躺在下河院的老樹下不起來。男人命旺再次被拴進北廂房,二柺子的丫頭蒿子終日侍候著。
木手子新房蓋好的這個上午,少奶奶燈芯特意拿了炮仗去賀喜,溝裡看熱鬧的人見她目光灼灼,神采飄然,呼前喝後,威風一點不比當年的東家遜色。這個正午一條驚人的訊息在溝裡迅疾傳開,下河院打今年起租子全都減到五成,自墾的荒地收成全部歸己。這可是振奮人心的好訊息呀,立時,溝裡關於新東家燈芯的美言如清油橫溢的香味繚繞得整個溝谷風都走不開。
後山中醫劉松柏騎馬前來的這天晌午,少奶奶燈芯正在懲處一對姦夫淫婦。中醫劉松柏缺了一條腿,是在黑雞嶺採藥時掉崖下摔斷的。那地兒恰是燈芯轎子險些摔下的地兒,本來半崖裡一條腿掛在樹上,算是救下了命,誰料滾下的石頭不偏不倚重重砸在腿上,當時便斷了。他拄著柺杖,夥在熱鬧的人群裡,見女兒拿著刺刷無情地抽打下賤的淫婦,眼裡完全沒了頭次代公公莊地懲治時的不安和羞恐,從頭到腳讓威嚴和神聖襯托著,中醫劉松柏懸著的心才踏踏實實落了地。長達半生的努力終於修成正果,走出人群,仰望著妹妹松枝墳塋的方向,長長舒了口氣。
痛失(4)
多年前的往事禁不住浮上心頭,後山中醫劉松柏騎著毛驢進了下河院,東家莊地不屑的目光打量他很久,看不出其貌不揚的劉松柏有甚特別,居然年紀輕輕就被人喚做神醫。引他到了上房,從被窩裡抽出二房水上漂細如雞腿的胳膊,中醫劉松柏三根手指捏上去,把了好久,最後緩緩說,五服藥下去,估摸著能有轉機。
沒等三服嚥下,二房水上漂孱弱的身子竟有了力氣,躺炕上能說話了。東家莊地簡直不敢相信奇蹟,一口一個神醫叫得劉松柏驚亂不安。兩個人很快成了莫逆。等五服吃完,二房水上漂掙彈著下地時,東家莊地愁雲般化不開的心事已在中醫劉松柏的運籌中了,於是,十六歲的妹妹松枝在看似隨意實則深謀遠慮後提到了桌面上,在二房水上漂身上抱了半生指望的東家莊地心終於動了,迎娶三房的事定了下來。
三房松枝進門一年後的一個雨夜,一頭青騾子急急奔向後山,二房水上漂舊病突發,躺在炕上呻吟不止。中醫劉松柏顧不上歇氣,急急給病人把脈,這次他的神情遠比東家莊地沉重,從睡屋出來一言不發,握著毛筆的手抖動不止。東家莊地從他的目光裡看到不祥,委婉地說,你就死馬當活馬醫吧。說完便心事重重進了三房睡屋。
一服藥下去,水上漂疼得滿炕打滾,疼叫聲讓東家莊地心亂如麻,半是猜疑半是認真地問,你下的到底啥藥呀?中醫劉松柏自言自語說,明兒晌午下不了炕,就準備棺材吧。說完跳上青騾子,回後山去了。二房水上漂並沒像東家莊地預想的那樣很快斃命,次日晌午還掙彈著走到屋外,衝陰沉的天空巴望了幾眼,又到後院看著膘肥體壯的馬說,人還不如一頭牲口,語氣裡絲毫不掩蓋彌留人世時的哀傷恨憾。這樣的日子居然延續了五六天,正在東家莊地大嘆神醫就是神醫的空兒,睡屋裡一聲鈍響,二房水上漂一個跟斗栽倒再也不說話了。二房水上漂死後渾身青黑的症狀讓孃家人馬巴佬和聞訊趕來弔喪的親戚一口咬定是中醫劉松柏下了黑手,馬巴佬的老孃甚至抓著東家莊地的手長久地跪著不肯起來,定要讓他答應為冤死的女兒雪仇。
往事如煙。中醫劉松柏看到短命的妹妹至死未能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