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爹在來時是做了充分準備的,他把包好的藥裝了一袋子,說這就是你男人的命呀,想辦法讓他吃下去,興許一天天會好起來。頑固的公公卻至死不相信兒子會得怪病,他堅信是兒子小時的某個夜裡讓鬼魂纏了身,那是個潑鬼,十六歲就辱死在孃家爹身子下,卻找了命旺替她還債。所以他堅信只能請道士和和尚來做法場,儘早將辱死鬼趕走。對於中醫爹的苦藥,他是決不允許喂進兒子嘴的。
不只如此,要是不小心叫他聞見中藥味,這下河院,怕是又要鬧騰上一場地震。
想到這兒,燈芯不由得嘆出氣來。在她和奶媽仁順嫂的百般小心下,藥是吃了不少,男人的東西也一天天聽話起來,可男人還是神志不清。尤其是吮奶的習慣,怎麼打也改不了。她只能讓奶媽仁順嫂夜夜伴他,等他吮足了沉沉地睡去,奶媽才能嘆著長氣走出西廂房。
這苦汁是爹教她的一個偏方,說實在不行,就讓他喝,汁里加上後山帶來的當參,興許能讓他身子實起來。
她的苦心怎能全跟奶媽說?奶媽仁順嫂是啥人,來時爹跟她講個一清二楚。雖說她用了些心計,也軟硬兼施地給她套了籠頭,表面上奶媽仁順嫂是服帖了,可到現在,燈芯還不敢斷定她能不能跟自個一條心。醜話雖是端面子上了,能不能嚇住她又是另回事。爹跟她說過,在這院裡,甭看六根是管家,可真能讓公公鬼迷心竅的,卻是眼前這個女人。想到這,燈芯忍不住抬起眼,靜靜端詳了奶媽片刻,這確是個妖媚的女人,要是再年輕幾歲,保不準燈芯都要拜下風。
讓燈芯疑惑的是,近端日子,奶媽仁順嫂也神經兮兮的,天天嚷著要做法場。做法場是管家六根的主意,打南山回來,管家六根突然提出要做法場,還說越快越好,和尚他都請好了,就等東家莊地點頭。燈芯起初裝沒聽見,她還不十分清楚管家六根的用心,也就不好採取什麼對策,不過,她斷定管家六根是衝她來的。燈芯先是不動聲色地等公公,她倒要看看,對管家六根的話,公公是不是句句都當寶貝。平靜了沒幾天,燈芯剛想鬆口氣,忽然就聽丫頭蔥兒說,東家爺爺答應了管家,要做法場哩。燈芯當下就跑進上房,也不管公公臉色,突然就開了口,爹,這法場不能做。公公沒理他,照舊低頭看著賬簿。燈芯又喚了一聲爹,這次她的口氣重了,要是爹答應做法場,就先“休”了媳婦!
這話一出,東家莊地不得不抬頭看看兒媳了,說實話,做不做法場東家莊地到現在也沒個定主意,他是煩六根天天跟他嚷,好像這法場不做兒子立馬就會閉氣,實在煩不過了就順口應了一句。沒想兒媳突然拿“休”這個字來要挾,東家莊地本來是可以顯擺出公公的威風狠狠教訓一頓她的,一看媳婦兒臉色,主意突然就變了。
不做?
不做!
你能衝好?
衝不好我替他先死!
……
良久,東家莊地嘆口氣,手一擺,打發了燈芯。法場的事卻因此擱了下來,再也沒人敢提起。誰知,安穩了不到兩個月,奶媽仁順嫂卻跳了出來,代管家六根說起了話,整天嘴裡唸叨的,不是道場就是法場。這就叫燈芯摸不準了,是奶媽仁順嫂真心替男人命旺急,還是……
碗終於擠滿,奶媽仁順嫂再次提起和尚的事,說,管家六根這次請的是青山寺的法理智老和尚,拍了胸脯說能捉掉。捉掉?這院裡上上下下,到現在還是一個心認定,男人命旺是讓潑鬼纏了身,不捉掉潑鬼,男人命旺就緩不過來。燈芯嘴上沒說甚,心裡卻恨道,潑鬼,還不知是哪個潑鬼纏了命旺呢?這麼想時,恨恨剜了奶媽仁順嫂一眼,奶媽仁順嫂大約覺出了這一眼的毒辣,低住頭,不言聲了。燈芯也不想把她弄得太難堪,苦了臉,半晌,沉吟道,你們回屋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個來。
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