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來,目的就是想給自個找個往外送油的幫手。大災年間他雖是沒施捨給老姐夫一碗水,可畢竟,他是他姐夫哩,如今他孤單單一人,離了他幫襯還咋活?況且,出門那天,他就拍了胸脯說,只要按他說的做,保證讓老姐夫跟廟裡那看破紅塵的妙雲法師見上一面。老姐夫也正是衝了這點才跟著他來,誰知卻又讓少奶奶燈芯給打發到了窯上。
缺少親信的馬巴佬不得不再次將希望寄託到七驢兒身上。七驢兒的能耐夠他一百個放心,他不僅路熟而且事情做得漂亮,冒著大雪三天一來回,銀子一分不少交到六根手上,他的誠信讓六根臨死那天還讚不絕口,可馬巴佬隱隱覺得這小子現在不對味兒,試探著問了幾次,七驢兒說,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現在不做啥時做,等大權到了燈芯手裡,你我喝風都沒。七驢兒一席話說得馬巴佬眉色飛舞,拍著他肩膀說,兄弟跟我想一塊兒去了,做完今年不做了,夠吃夠喝就行了,這提心吊膽的日子不是人過的。二人經過一番密謀,決計原走老路,得利五五分成。七驢兒一番推託,硬要自個拿三。馬巴佬被他的謙讓和誠心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心裡再也不敢疑惑了。
一連幾次都相安無事,少奶奶燈芯像是忘了油坊似的,整個人都纏到煤窯去了,七驢兒跟馬巴佬好不得意,遂決定要做就做狠點兒,反正今年菜子多,不在乎少掉一桶兩桶,便在騾車上又加了一個桶。直到大雪初降的這天三更,裝好車上路的七驢兒突然抱著肚子喊要命,急得馬巴佬左一聲右一聲問,到底能去不?七驢兒疼得在地上打滾,咬住牙說,這趟你去吧,我跟人家說好了,壞了信譽日後怕沒人要貨哩。油已裝車上,再往下卸就十二分地捨不得,再說了,七驢兒說得也有道理,這事本來就不是光明正大的,要是壞了信譽,那邊不肯要貨,往後,還咋個做?迫不得已,馬巴佬趕了騾車上路。天很冷,西北風嗖兒嗖兒的比刀子還厲。馬巴佬想,這賊也不是好做的,三更半夜起身,摸黑上路,兩頭不見天日,還不能撞見熟人。唉,都說福好享,誰個知道這福中的苦哩。這麼想著,就覺自個這輩子也真不容易,好不容易學個手藝,誰知溝外又沒油坊,多虧了妹妹水上漂,嫁到下河院,要不,就連這碗飯也吃不上哩。一路恓惶著,邊走邊想,隔空不兮的,還吆喝兩聲騾子。剛過沙河,猛聽黑夜裡響起木手子公雞般的聲音,賊偷油呀,打賊呀。
淫亂(7)
立時,就見潛伏在沙河沿上的十幾個男人猛乍起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衝偷油賊扔起了石頭。亂石橫飛,馬巴佬想躲都躲不掉,連捱了幾石頭,心想不承認不行了,就扯上嗓子喊,甭打了呀,我不是賊,我是馬巴佬。
這叫,就有點遲了。木手子明明白白吼過來一嗓子,管你是馬巴佬還是驢巴佬,偷油就往死裡打。給我打!
十幾個男人見賊棄了騾車,想跑,四下裡便圍過來,掄起棍棒,照頭就往下敲。馬巴佬爹呀娘呀的喊,哪還有人聽他這聲音。就聽木手子又喝了一聲,他還敢冒充馬巴佬,狗日的膽子也太大了,打,往死裡打,看他還敢冒充不。
棍棒如雨點,瘋狂地落下來,等有人喊不要打了時,馬巴佬已成了一攤肉泥。
遠處,一雙眼睛倏地一閃,沒了。
天亮時分,木手子惶惶地跑進下河院,跟少奶奶燈芯說,天老爺呀,馬巴佬,馬巴佬……
慢慢說,馬巴佬又咋了?少奶奶燈芯剛洗過臉,丫頭蔥兒捧過茶,熱騰騰的茶遮住了她的臉面,也霧住了她的眼神。她飲了一口,盯住木手子。
木手子顫驚驚說,沒成想偷油賊真是馬巴佬,他咋個是馬巴佬哩,天呀,咋個辦?
少奶奶燈芯緩緩放下茶盅,道,真是做賊做到家了,讓四堂子跑一趟,讓他家裡人來抬屍。
馬巴佬被亂石打死的訊息再次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