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接過。按例敬酒者當是郊迎大禮主官,今日當是方旭,但太子親臨,自是太子親自敬酒。如此敬酒四杯,第一杯敬天,第二杯敬地,第三杯敬君,第四杯自飲。徐雲喝下第四杯酒後,禮部官員宣讀聖旨。陳封聽得懵懂,只“晉徐雲少保銜,加封采邑二百戶。累封采邑八百戶,食實封五百戶”,聽得清楚,心中一動,徐雲晉少保,品級進了一級,卻再沒有太子之師頭銜了,也再不是太子內臣了。這便開始了。
聖旨宣讀完畢,徐雲跪接謝恩,禮部侍郎一聲令下,丹樂大起,郊迎之禮就此完成。官員們沒了約束,三三兩兩相熟的便就近攀談,也有認得還朝將領的,便紛紛上前祝賀慰問。太子、徐雲、方旭、袁端諸人仍坐在亭內,卻只偶爾淺嘗酒菜,耳語幾句,皆因四周過於喧鬧,不便交談。熱鬧了半個時辰,太子起身道:“徐師傅連日勞累,身子也乏了,只是依制今日還不能進城回府,便乘我車送徐師傅回軍營歇息罷。”
徐雲道:“謝殿下,徐雲卻之不恭了。”
太子侍從拉過一輛駟馬輅車,徐雲喚過一名將領,吩咐了幾句,太子便親自扶渾身甲冑的徐雲上了車,太子隨後登車。方旭、袁端跪下,眾官員也跪倒在地,齊聲道:“恭送太子。”
太子回身擺擺手,便鑽入車廂。
目送太子車駕遠去,眾官員這才陸續散去,各將領整頓軍士,各自帶回軍營。回到軍營中方是犒賞大宴。
車廂內頗為寬敞,太子正坐,徐雲打橫。其時已是巳午之交,暑氣上升,徐雲穿著鎧甲,帶著兜鍪,方才在亭中尚不覺得,此時已是渾身大汗。太子親自為他摘下兜鍪,解開項甲袢絛,又從座旁小案上的瓷瓶中傾出一杯涼茶來,雙手奉與徐雲,說道:“師傅,車內不便更衣,先把甲卸了罷。”
徐雲接過茶,喝了一口,說道:“無妨,臣出兵放馬這許多年,這點熱氣不妨事,殿下不必掛心。”
太子看著他,突然不知說什麼,二人都沉默了。
車馬粼粼,道路顛簸,過了許久,徐雲終於嘆了一口氣:“殿下,今日你實不該來。”
太子默然有頃方道:“我知道。”
徐雲道:“殿下年已弱冠,聖上雖未令殿下理政,殿下也該勤學政事才是,實不該再任性了。”
太子低頭道:“弟子知道了。”過了片刻,太子方抬頭道:“師傅,我只怕日後再見師傅也不易了。”
徐雲又嘆了一口氣,道:“你的心意我如何不知,只是你今日觀禮,聖上必然猜忌於你,只怕還免不了受罰,這又何苦。”
太子微微一哂:“受罰也不過閉門讀書而已,難不成當真為這點小事廢了我?我素來不見外臣,便是閉門讀書也無大礙。只是師傅晉位少保,於我也便成了外臣,日後便不能時時拜望師傅了。”
徐雲看著車窗外的綠野青草低聲道:“這正是聖上本意了。”
太子緊緊盯著徐雲道:“師傅,聖上到底是何用意,我到底該如何做才是?”
輅車徐徐行進,駕者是太子心腹之人,護衛侍從皆在五尺開外,也都是太子心腹,徐雲還是壓低聲音道:“臣子如何敢妄自揣測聖意。只是當年聖上立你為太子也是情勢所迫,後又尋機欲廢你太子之位,幸而群臣力保方得免。這些年來只許你讀書,卻不令你學習政務,或只是不想放權罷了。如今朝中臣僚多心屬太子殿下,聖上雖身居後宮,對朝中大小事務也還是瞭如指掌,如何不知這其中利害關係。臣以為,聖上若不讓殿下理政,便還是顧念父子之情,只貶黜殿下身邊臣子,以警殿下便罷了;若是聖上令殿下理政,那隻怕便是已下定決心,恐有不可言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