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憂心的事兒到底和我父親有關還是跟深海有關,她果然停了下來,一隻手放在門把手上,卻沒有要按下去的意思。
“怎麼了,媽?”心裡隱隱覺得不安,我連忙走過去,“有話要說?”
老媽嘆了口氣,轉過身來目光復雜地看著我,“你知道阿尋今晚跟我說了什麼了?”
“說什麼了?”我茫然。
“他說希望路叔叔不走,一直留在家裡陪他玩,還說想讓路叔叔陪他再去一次海洋館。他說上次去看海豚的時候好多小朋友都坐在叔叔的肩膀上……”老媽臉上流露出傷感的神色,“茉茉,你從小就是個挺有主意的人,你決定的事兒我不好說什麼。可是深海丟下你們母子就這麼一走了之,連個電話都沒打過,你就真的沒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一絲苦澀的味道由舌尖飛快地再口腔裡蔓延開來,“媽你要說什麼?”
“我沒什麼可說的,”老媽嘆了口氣,“你父親那個樣子……你從小就跟沒有爸爸似的,現在阿尋又是這樣,我看著難受。”
心口的位置像被人揪緊了似的,疼得我透不過氣來,“媽……”
“我沒什麼意思,就是想看著自己的孩子有人心疼,能過上正常一點的家庭生活。一家子出去玩的時候,我的尋寶兒能坐在一個疼愛他的男人的肩膀上……”
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倏地一閃,疼痛的感覺剎那間被驚恐所取代。如果深海看到這樣的一幕爭吵,會不會……會不會又掐斷了我和他之間的聯絡,再一次無聲無息地消失?
“媽,你別說了,”情急之下,我一把摟住了她,“我家阿尋有自己的爸爸,我還盼著我們一家四口團圓的那一天呢。再說……再說現在最要緊的事是找回我的海倫,我哪裡還分得出心思想別的?”
老媽沉默片刻,終於伸出手在我的背上輕輕拍了拍,“我沒有別的意思,茉茉,我就是心疼你和孩子。那麼多事,沒有男人幫你扛著……你看你瘦的……算了,不說了,你早點休息。”
臥房的門輕輕閉上,房間裡再次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慢慢走到床邊,和衣躺了下去。這曾經是我們兩個人的床榻,可是在黑暗中蜷縮排一個溫暖的懷抱中的記憶卻已經如此模糊。那種親暱得即使再睡夢中也心有所依的感覺也像一個曾經的夢。
太多的東西,即使不想忘記,也依然被時光無情地帶走了。
經歷過了那麼多憂心忡忡的無眠之夜,孤獨頭一次像巨石般自高處落下,無比精確地砸中了我心底那一片塵封的柔軟。思念的痛楚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藤蔓一般瘋狂地抽枝發芽,盤根錯節地交織在一起,將我的世界再度填滿,不留一絲縫隙。
那些被自己催眠的疼痛也重新變得鮮明。
即使我以為自己已經變得成熟,已經可以理性地看待自己人生中的際遇,者深入骨髓的疼痛卻依然不曾減弱分毫。而那些被我刻意藏起來的記憶,那些過往的時光中最耀眼的片段,也全都在這一剎那甦醒了過來,像破繭而出的蝶,拍打著色彩絢爛的雙翅在我頭頂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翩然起舞。
我看到我和他十指相扣地走在大街上,像一對再平常不過的情侶;我看到我們一起坐在那個瀰漫著甜蜜香氣的蛋糕店吃香草冰欺凌;我也看到一片藍幽幽的海水中,深海甩動著漂亮的尾鰭大笑著從我身旁遊過的樣子……
這些發著光的畫面幾乎灼痛了我的眼睛。
我曾經……如此幸福。
胸前那顆鮫珠慢慢滑進頸窩裡,在我的面板上留下了一路蜿蜒的滾燙的痕跡。我摸索著將它握進手心裡,這是他的眼淚……
這麼燙。
這麼痛。
當我重新將自己埋進被子裡的時候,滿心都是淒涼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