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已經是來這裡後自己見過最好的人了,心態尚且如此……這一切,真是爛到了骨髓裡。
楊長帆絕望地雙臂捂著腦袋兩側:“老丁,我理解你,可我過不去。”
老丁默然一嘆。
楊長帆瞪著眼睛喃喃自語:“這件事我過不去。我今後每晚做夢,都會看見海寧人的眼睛,一雙雙眼睛,大的小的,老的幼的,有還未成家的小子,有還未嫁人的閨女,有懷抱嬰兒的母親,有眼睛還不會睜開的孩子……”
“楊公子……”老丁聽得身體微微發顫,他彷彿也跟著楊長帆的話,想到了那一雙雙眼睛。
“丁大人……我不是好人,但也不是那樣的人。”楊長帆茫然抬頭,“我知道每天都會死人,南倭北虜殺了我們多少人已經數不清了,但我不能接受在眼皮底下發生這些事,我不能接受我明明可以做點什麼,卻沉默不言。”
“別說了楊公子……”老丁避過楊長帆的目光,不敢看他。
“丁大人,幫幫我。”楊長帆起身握住了老丁的手,“我知道你也不是那樣的人,想想那些眼睛,他還不知道家庭的滋味,她還沒睜眼看過這個世界……”
老丁眼眶有些發酸,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他更加無法理解楊長帆是哪裡來的具有魔性的說服力,但這真的有用,老丁真的覺得自己也不是那樣的人。
老丁顫顫看著自己的雙手。
“丁大人!”
“夠了!”老丁五官都擰巴到了一起,痛苦且快速地取出紙筆,三兩下寫了張便條,塞給楊長帆:“後廄有馬……”
“去哪裡?”
“縣裡,不……紹興府。”老丁虛弱地小聲道,“所裡沒人擔得起這事,跟千戶說他也會裝不知道,在這裡怎麼說都沒人敢知道。你速速趕往紹興府,興許會有人重視,快馬加鞭傳信去海寧,還有那麼半分機會。”
“明白了!”楊長帆死抓著便條,“謝丁大人!”
“莫向他人提起我!”
“一定!”
老丁看著楊長帆奔出去,心緒久不能靜。
他不讓楊長帆提他,絕不是做好事不留名,而是不敢擔這件事。他是所裡的人,壓根就不能知道這件事。
之前的假設,老丁只跟楊長帆說了一半,還有另一半沒說。
如果所裡知道這個訊息,沒有任何作為,一旦捅出來事後追責,千戶副千戶說完就完,更何況自己。
傳信,怕是誤報惹罪。
不傳,是瞞報,更有罪。
所以瀝海所,壓根就不能知道這個訊息,知道了也會裝不知道,並且逼楊長帆閉嘴。
可老丁並沒有這個本事讓楊長帆閉嘴,反而是楊長帆逼老丁鬆動了。
老丁長舒了一口氣,擦掉了額頭上的汗珠:“要麼成大事……”
“要麼死無葬身之地……”
楊長帆火速找到了馬廄,喊看馬的交上便條,看馬的這才開廄讓楊長帆進去,表情也是十萬個為什麼。
楊長帆左右一望,這裡也就兩匹馬,一匹棕色瘦賴馬,一匹髒兮兮的白色壯馬。
他這才想起來一個關鍵性問題——
自己不會騎馬。
孃的,沒時間學習了,快上馬!
楊長帆至少人高馬大,當即抓著白馬的馬鞍便要翻上去。
看馬的可就不幹了,趕緊攔上來:“別別!這匹是急用的!你用那匹瘦馬!”
“就是急用!”楊長帆也不管他,踩著馬鐙側身翻上,操起韁繩,學著該有的樣子抬手一勒:“駕!”
胯下的馬動也沒動,還甩了甩屁股,險些將楊長帆甩下去。
“哈哈!”看馬人大笑起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