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18日,汪精衛趁蔣介石去蘭州之機,藉口去成都軍官學校講演,卻乘機假道昆明飛去了河內。12月29日,在河內拍發了響應“近衛三原則”,公開叛國投敵的“豔電”。
所謂“近衛三原則”,是指1938年12月22日,日本近衛首相發表的三條對華政策。一、中國停止抗日;二、中國承認滿洲國,訂立日華防共協定,允許在特定地點駐紮日本軍隊;三、給日本人在全中國各地和中國人同樣的居住營業權。如中國同意以上三條原則,就可以實現所謂的和平。
“不可能,純屬道聽途說。”他對兒子的說法斷然否定。
兒子說:“訊息千真萬確。”又詳細講了訊息透露出來的前前後後。年底最後一天,以怪著稱的《力報》主編嚴怪愚正在家中趕寫抗日前線的採訪報道,嚴的好友、著名記者範長江來了,告訴說,香港《南華日報》已全文將汪精衛的“豔電”刊登了。又說,“豔電”發表後,外間輿論大譁,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主席陳嘉庚發表通電,強烈要求蔣介石公佈汪精衛的罪行。最後,範長江殷殷希望,“老嚴,你主辦的《力報》遠在湖南,天高皇帝遠,是不是可以冒險搶先發表?”嚴怪愚遂連夜以《汪精衛叛國投敵前後》為題趕寫了報道,用加急電報發回湖南。第二天,《力報》就在頭版頭條刊登出來了。講完,兒子將刊有那篇報道的《力報》遞給父親。
那篇報道,他看進眼裡了,可就是不能理解;
豔電裡的字句他看在眼裡了,可就是不能相信。
在兒子面前,他表現非常平靜,內心卻像遇著了八級大地震一樣的震撼。
他真正讀明白那篇報道的含義,是在從碼頭返家途中,他買了好幾份報紙,發現重慶各家報紙繼《力報》後,也都將汪精衛叛逃的訊息刊登了。他讀那些訊息,讀了一遍又一遍,但不管怎麼讀,事情都是白紙黑字擺著的。
他終於相信,憤怒也隨之爆發了。
汪精衛在他心目中古瓷般完美的形象瞬間給炸成了碎片。
如果說,他最初同意參與那個陰謀,其間有金錢的誘惑,有對權力的嚮往,有自以為是為國家民族的那種自欺欺人,可能更多的還是對汪精衛個人人格魅力的迷信。可是如今真相暴露出來卻是如此醜惡,於他精神上的衝擊可想而知。他思想上開始抗拒。“不!”他內心說。“這事再不能做,就是殺死我一千次也不能做了,兒子已經遠走高飛,盧仁相還能拿什麼要挾我?”如果他再來,他將對他說,他不幹了。雖然他知道,這種拒絕,等於是死,他仍將拒絕。
3
對一襲黑袍,冷著臉走進來的凌惠菁,關鳴川產生的第一印象是,胖了,和年輕時比,臉和身體都少了清晰的輪廓。
徐鋒識趣地退出去。
“請坐。”他說。
他將她讓到沙發上,親自沏上茶,才去另一張沙發上坐下。兩人之間的距離約為兩米。
兩人默默對視,他感覺她那眼光好象始終在路途,好難跟他走到一起。
他不禁回憶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夏日,在鐵山坪山上那一幕。可是,那場對歷史十分必要,對個人命運卻十分殘酷的“癸丑之役”把一切都破壞了。他不得不走上流亡之路。在南方,開始,他對她的思念日夜縈繞在心頭,後來,漸漸淡去了。而此刻,坐在面前的已不是當年那個嫵媚又有靈氣的凌惠菁了。她變了,雖說他還能從她身上依稀辯識出過去的一些影子。他不免有幾分懷舊的感傷。
凌惠菁望著眼前這個人。當看見他的微笑時,她浮出在心裡的念頭是,他還是原來的樣子。當聽他說“請坐”時,她的念頭是,他的嗓音也沒有變。腦海裡迅速回憶起,二十多年前,那個下午,在銅鑼峽口那座山上,還是一個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