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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是不是回學校?”他收好CD從收銀臺走回來。
他顯然看到了我手裡裝滿的購物袋。我點點頭:“你也回去?”
“走吧。”他接過我手上的袋子,自然得像熟悉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推開門,發現傍晚的街上就已經亮起了路燈,沿著公路兩旁細窄又筆直的綠化帶,橘紅色燈光一盞一盞在還未散去的日光裡微弱地亮著。公交站牌下,我們被路燈和夕陽分別投出兩個深淺不一的影子。潮溼的空氣緩緩流過我們身邊,這座南方沿海小城市的暮春充滿遲疑優柔的美感。 電子書 分享網站
早安,寄信人(3)
車來了。他把我讓到身前先上車,伸手抓住車門邊的金屬扶欄,這樣一來,手臂就徹底護住了我身體兩側。上車的臺階只有三級,他跟在我身後,掛在臂上的購物袋垂下來,輕微地撞擊我的小腿,我感覺長褲在那一瞬間被撞起溫柔的褶皺,自己在這個氣溫不足20℃的傍晚微微出了汗。
公交車剛剛駛上跨海大橋就塞住了。空氣溼潤,沒有風,裝滿人的車廂裡格外悶。
“你熱不熱?”我從包裡翻出紙巾遞給他。
“謝謝。”他抽出一張按在自己額頭和鼻尖,紙上透出隱約的水印。他側身將紙投進後車門邊的垃圾簍裡,轉回身來對我說:“我跟你換個位置,站我這邊好像現在有一點風了。”
“還是不用了,男生應該比較怕熱。”
此時,車開始緩緩地向前挪動了幾米,引擎又停歇下來。
“打發時間,玩個遊戲吧?”裴皓側過頭看著我。
“什麼遊戲?”我也轉過頭看他。車裡很擠,他的下巴就停距離在我鼻尖處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他指指車窗外馬路另一側:“對面路沒堵,我們就來記每一輛開過去的車的車牌號好了。每輛只許看一眼。”那麼近的距離,他說話時我能感受到聲音在他胸腔裡的共鳴,好像某一段完美的音效裡,低頻忽然被加重、出現音染一般。
“好啊,我先來。”我一手拉著吊環,另一隻手扶穩旁邊座椅的靠背扶手,向玻璃窗探過身去。
“頭超過窗外算作弊!”
聽到他說話我分了神,窗外一輛銀白色的日系車開過。別說車牌,連車的樣子都沒看清楚。
我也開始加規則:“干擾對方也算作弊!”
說話間,窗外接連駛過幾輛公交車。
“公交算不算數?”我邊問他邊踮起腳湊近玻璃去盯著對面的公交車尾。
裴皓也不看我,只是不緊不慢地報出一串號碼。十一位數,13開頭。
“多少?”我扭頭的時候用力過猛,把脖子扭疼了。
他笑了笑,看著我不再說話,嘴角的弧線和細碎的髮梢那麼生動,在昏黃的夕陽裡像一幅電影畫面。
哪裡有十一位數字的車牌號碼?我腦海裡,那串無意灌進去的數字不停地反覆迴轉,一次又一次。我也看著他笑了。
海的味道混合著塵土的味道,在悶溼的車廂裡微微發酵。
回到宿舍,我發簡訊給那十一位數字:“晚安,陌生車牌號碼。”
簡訊提示音很快響起。
他說:“晚安,雅言。”
那個春末夏初的夜晚下了一場陣雨。白天還未散盡的溫熱氣息低沉地壓下來,跟雨水碰撞出一片稀薄的白霧。窗外那些不知名的亞熱帶植物枝葉被雨水洗得發亮,在路燈下靜默成飽滿的影子。
我曾經以為,我一生都不會離開這座潔淨、溫和又溼潤的城市。
海浪聲由遠及近襲來,帶著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響捲進我的耳朵。
這是我的鬧鈴聲。這段純自然的聲音是一位音效混音師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