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車子掉頭回去。
我們走下只能步人的碼頭。
碼頭陡峭、狹窄,仍然是老樣子,亙古不變。我弟弟說你當了副市長,別說是修碼頭,連造橋的可能性都有。我回頭瞪著弟弟,“誰說我要當副市長了?”
“報紙不是登了嗎?”弟弟說,“你和李哥都榜上有名。你是第一名。”
“那只是筆試。”我說。
“你是第一名呀!”
“那也只是筆試。”
“面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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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說,“考砸了。”
弟弟表情一僵,手裡的行李掉下,滾了兩滾,被我用腿攔住。
我看著亂神的弟弟,“我都不慌,你慌什麼?”
“鄉里的人都認為你是十拿九穩的呀?!”弟弟說。他是車子經過鄉政府的時候跟我回來的。“那李哥呢?你第一名都沒希望,他不是更沒希望了?”
“正好相反。”我說。
弟弟疑惑的眼睛看著我,“不會吧?”
我看著裸露的河床和清細的河流,“你等著過橋就是了。”
我撿起行李,重新交給弟弟。
“李哥就是當了副市長,也不會給老家造橋的。”弟弟說。
這時我們已經到了水邊。接我們的渡船正在靠岸。
“李哥在省裡當那麼多年的處長,手裡又有權又有錢,鄉里打了無數次報告,送給他,要修這個碼頭,”弟弟繼續說,“就七八萬塊錢,可到現在毛都沒有。”
“說明他廉潔。”我說。
“屁!”弟弟冷冷一笑,“是膽小怕事,對家鄉沒有感情,明哲保身,怕自己的上頭說他徇私,就不怕鄉親戳自己的脊樑骨!”
我看著尖銳的弟弟,說:“幸好我沒當官的希望了,不然我也會遭鄉親們的罵。”
弟弟看著我,說:“哥,上船吧。”他神情落寞,像是對我很失望。他也許想不到他敬愛的哥哥竟是這麼一個不爭氣的人,考得上博士,卻考不上一個副廳級的官職。他不相信當官比當博士、教授還要難。我弟弟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卻輕易地考上了村幹,又考上了鄉幹,還入了黨,對他來說升官肯定比升學容易。他現在是菁盛鄉黨委的宣委,副科級幹部。
渡船的船伕是我堂叔的小兒子,他摘下斗笠後我才看得出來。可我知道堂叔的小兒子幾年前考上了大學,現在怎麼當船伕了呢?
“大學畢業後沒找到工作,就回家待著,”堂叔的小兒子說,“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界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他邊划船邊吟誦起宋代詞人張孝祥的詞,“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永珍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大兒媳婦回家的時候
我、曼得拉和我弟弟聽著堂叔的小兒子唸唸有詞,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堂叔的小兒子回過頭,看看我,苦笑著,說:“堂哥,現在我可是我們村歷史上最有文化的船伕。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我看著河心的水,說:“我想這河裡,一定會有會作詩的魚,因為它們在水裡,天天聽見你吟詩誦詞。”
“你放心堂哥,你回來了,我保證搞一條魚,去拜你為師!”堂叔的小兒子說。
晚上我的家宴上,果然出現一條大魚,是堂叔的小兒子搞來的。魚帶來的時候已經死了,它的身上沒有傷痕,我想是被炸藥炸,嚇死的。它當然不能作詩了,卻給我們家增添了融融的樂意。
飯桌邊坐著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