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呂娘子囁嚅著,抹了一下眼睛,難過地說,“剛剛,老太太去了。”
平日裡最活潑的半彤低著頭一語不發,對陳府的老太太她既無好感也無惡感,所以對於這去世並沒有什麼感受,只是要做出肅穆傷感的樣子來表現哀思,這點兒她還是知道的,半夏也是一樣,靜立在一旁。
兩人身上早就換上了麻色的衣裳。院子裡的丫鬟僕役也換了衣服,或是在本就暗色的衣服外套上一個無袖的麻卦,或者是在腰上纏繞著白布,忙碌地撤換燈籠,換掉鮮豔顏色的窗紗,給色澤明亮的東西上罩上白布。忙忙碌碌地把院子妝點成了一個白色的世界。
去了?逸夢立在鏡前,看著鏡中少女茫然而呆愣的表情,莫名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個人是誰?
老太太很威嚴,有了她的存在,陳家才不是一盤散沙,不然,這般陰盛陽衰,嫡弱庶強的陳家怕是早就散了,也無法在世家中立足。老太太是英明的,因為她教育出了一個出色的陳明瑞,讓這陳家有了老樹發新芽的勃勃生機。老太太也是睿智的,她管理著後院的若干女眷,諧調著與各個世家之間的關係,讓陳明瑞沒有後顧之憂。老太太更是慈祥的,逸夢永遠不會忘記她對自己的好,點點滴滴,都銘記在心。
她,竟然這麼快就… …去了嗎?
是,的確是早就知道她命不久矣,但總是覺得還有時間。而且,老太太身體不好,動不動就昏睡,耳朵又背,兩個人說話都是南轅北轍,她的那些老生常談實在是無法引人入勝,不善於和老人相處的逸夢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就一直覺得只是問安就好,不然反而顯得自己太諂媚太刻意太做作,卻不想… …
就在前一刻,自己還寧可在大街上閒逛,也沒有陪伴在老太太的身邊,真的、很不孝啊!
想起來,所有不去接近的原因都成了藉口,而那不可彌補的陪伴她一點兒也沒有做到。心一揪一揪地難受,靜默著似乎無法呼吸,咽喉處似有東西哽著不吐不快,卻還是無語無淚。
死了,就這麼死了嗎?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得見者,親也。
“帶我去看看。”乾澀的嗓音半天才說出這樣的話,還能說什麼呢?悔之晚矣。
“老太太年歲已高,已是少有的長壽之人了,這是喜喪,小姐還是莫要太過悲哀才是。”呂娘子神色不定地看著逸夢,不清楚她是悲傷過度,還是真的冷心冷肺。
逸夢閉了閉眼。擺擺手,她不想聽這些無用的話,她的感受,沒有人會懂,她也不想說,只想再看看,看看那個總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最後一眼。
見狀,呂娘子也沒有再說話,讓人備好了香車就往老太太院中去,現在,那裡是最熱鬧的。
逸夢是來得最晚的一個,不免又被其他的長輩瞪了幾眼,陳明瑞不知道是怎麼了,見逸夢進來,也不說話,冷冷掃了一眼,繼續坐在座位上安排種種事宜,若不是面上有大悲之色,還真的會讓人以為他冷酷無情。
方素心不在,據說是身體不好哭暈了,被送回房中休息,喪事的一干事務都是由郭氏接手,當然。郭氏的才幹自然是不足以操持這等大事的,老太太身邊的慧娘便也在相幫,呂娘子進來以後,也過去幫忙了。
老太太的棺木是早就備下的,一身大紅色的袍服與白色的房間格格不入,梳得整齊端莊的頭髮上插著各式金釵,若是忽略那滿是皺紋的衰老的臉還有那茫茫白髮,端詳閉目的老太太就宛若一個新嫁婦一般躺在棺中。
她是要與陳府的老太爺合葬的,那位英年早喪的老太爺曾經立下了赫赫戰功,卻屍骨無存,唯一殘留的血衣盔甲被做成了一個衣冠冢。為陳家的歷史寫上了鮮紅而厚重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