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呂應裳還要再說,瓊武川揮了揮手,打斷了說話,淡淡地道:“行了。”
說到此處,便又咳了一聲,道:“雨楓。”
傅元影聽得國丈呼喚,便即躬身道:“國丈。雨楓在此。”瓊武川深深吸了口氣,道:“穎超怎麼樣了?病好了麼?”傅元影頷首道:“國丈多慮了。少掌門本就無事,只是經魁星戰五關之後,身子……受寒微恙,將養幾日,也就好了。”
國丈淡淡又問:“我瞧他鎮日畫著圖,神思不屬,卻又是怎麼回事?”呂若林與傅元影對望一眼,同聲道:“我山門人習練劍法,夜廢寢、日忘食,本屬平常,還請國丈莫要擔憂。”國丈點了點頭,道:“那就好。你好好看著他,我明日得帶著他面聖,別再給我出什麼亂子。”
正統朝整整十年,這回卻是華山掌門首次謁上,想蘇穎超執掌玉清,師父曾為皇室立下汗馬功勞,得御筆“功在國家”白綾金批一面,明日面聖封誥,定如駙馬都尉一般風光。眾家臣心下大喜,同時拜伏在地,喊道:“恭喜國丈!賀喜國丈!”
瓊武川不置可否,他沉下臉來,目光微斜,打量著寶貝孫女。
自景泰入正統,從年輕拼到老,瓊府終於有了中興氣象,先是長女玉瑛嫁入皇門,長子道甫高中狀元,任南京通政司參議、詹事府少詹事,更是瓊家寄望所在。
可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好容易掌握了大權,大少爺瓊翊居然英年早逝,只留了一名孤女在世。可憐那早孤的小女孩兒,她的名字是……
“芳兒!”瓊國丈眼角掠過,轉朝堂上一角望去,厲聲道:“芳兒!”
角落裡站著一名美麗姑娘,她身穿儒衫,俏臉默默向地。看那柔弱可憐的模樣,活鍾給大雨淋溼的小雞,由衷地讓人心疼。
瓊武川當然也心疼,任誰有了這般可愛貌美的孫女兒,都捨不得打罵。可今晚的情勢卻由不得人,否則……頭上三尺的英國公絕不會寬饒他。
在一眾死人靈牌之前,連八十歲的瓊武川也顯得稚小了,他以手撫面,低低嘆了口氣,道:“無關的人……全部給我退下。”大批下人心領神會,各自躬身倒退,堂上便只留了八名老臣下來。
家廟裡剩下的全是瓊府心腹,這些臣子跟隨國丈已久,全都領過瓊家恩情、也都替瓊家盡心竭力。正因如此,無論一會兒發生什麼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卻絕不會外傳一句。
今夜是元宵夜,普天同慶,可老爺子今晚脾氣不太好。他先吐出了膿痰,之後牙齒又咬得喀喀作響,不消說,一會兒有人要大禍臨頭了。
什麼事都有頭一回,從當年的稚齡女童起算,直至今日的美豔姑娘,十多年來瓊芳永遠從容不迫,永遠端莊體面,永遠不讓爺爺失望……但就在她二十四歲、即將出嫁的這一年,瓊芳還是出事了。她不告而別了。
不告而別,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這兒八位家臣文質彬彬,都曾不告而別,連瓊武川八十歲年紀,有時興之所至,也常溜得無影無蹤。說來“不告而別”四個字,在他們是小事一樁,日日為之,稀鬆平常。不過瓊芳不同,她不能不告而別。
道理再簡單不過了。她是女人,縱使她腰中帶劍,手上持槍,可在那身男裝之下,她還是女兒身,她今日是瓊武川的孫女,明日是蘇穎超的妻子,來日還要做人家的母親,將心比心,誰願意自己的妻子不告而別,誰又想自己的母親曾在酒鋪裡失蹤?
可瓊芳這般做了,尤其糟糕的是,她並非給壞人擄走,而是心幹情願地隨陌生男子離去。整整半個月,她下落不明、無影無蹤,若非國丈在護國寺前撞見了她,她還不知要遊蕩多久?
沒人曉得她去了哪裡,也沒人知曉她在忙些什麼。在這空白的半個月裡,沒人曉得她是怎麼渡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