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沒有正統旗服那樣的硬挺和規矩。因此壓在箱底直至我離開人世,我從沒敢在人前正式穿過它,以至現在終於敢穿的時候,才剛套上,袖子就掉了一雙。
只能脫下將它重新仔細疊好,再要放回箱子的時候,一低頭,看到箱底壓著一張泛黃發脆的當票。
我望著它怔了怔。
記憶被撩撥得輕輕一顫的感覺,隨著它紙張沙沙的脆響撲面而至,只是票上章印已幾乎完全看不清楚。依稀只能辨認四個字:民國三年。
呵,1914年。
令人難以忘記的一年,因為那天我終於被允許重新回到人世。冥說,遊戲規則之一,便是不能讓參與者對周遭的環境太過熟悉。
其實熟悉也沒有用處,因為帶著記憶回來的我,並沒有帶著自己原來的長相。
冥說遊戲規則之二,參與者必須由零開始,沒有人知道你是誰,你也不能跟過去所認識的人提起你是誰,重生即是轉生,你對於你的未來而言,就是個新生的嬰兒。
所幸,記憶在,有些東西對我來說便還是存在的,比如我的家。
但當我尋回那裡時方才知道,它在我離世後不到十年已經更換了主人。
所謂物是人非。
一切熟悉的人都早已不在了,一切熟悉的東西也已被全部更替,只留下那些房子的輪廓還留存著我記憶中的樣子,我倚仗對它們的熟悉悄悄進了宅子,悄悄找到了當年我的住屋,然後發現,它已被新的主人改成了一間置物室。
當年屬於我的物件一樣都沒了,只剩角落中那口樟木箱,像個年逾古稀的老人,睜著雙模糊的眼睛靜靜看著我,靜靜守著箱底那件載靜送我的衣服。
於是我帶著它們離開了那片不再是我家的宅子。
去當鋪當了那件衣裳,換得租下臨時住屋的錢,又在那間臨時住屋裡替人做了一個月的女紅後,重新回到當鋪,贖回了我的那件衣服。
之後的三十年,我一家一家地輪換著做幫傭,一個地方接一個地方地幫做女紅,然後,在積累到了一定的積蓄後,開始整日整夜徘徊在惠陵附近,想方設法尋找蟠龍九鼎,尋找隱墓,尋找關於怡親王載靜去世後的一切資訊,尋找他停駐在人世的魂魄
偶爾也會用積蓄換來一些書,在每次尋得筋疲力盡的時候,躺在床上一頁頁翻看它們,一邊想著小時候,當我還能像條小狗一樣追在載靜身後要他陪伴時,他教我看這些書,教我學上面那些難懂的語言,隨後用他好聽的嗓音,在我看著窗外神遊的時候,一遍遍糾正我難以拯救的發音
“s,朱珠,是s,不是撒驢。”
“為什麼你總愛把r讀成馬喝死呢,蠢材?”
“它念bnr,朱珠,bnr,不是幫主,再念不出來今兒你給我滾回去”
然後,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王爺這稱謂在我心裡開始漸漸被載靜這兩個字所替代。
三十年光陰讓我看了許許多多書,那些書裡講述了許許多多愛情故事。而故事裡的那些女主人公們,無論身份是尊是卑,無論她們愛人的身份有多麼顯貴,私下,她們對她們的愛人從來不會稱呼為“伯爵大人”,“子爵大人”,“公爵大人”
她們會直呼他們的名字,達西,羅伯特,保羅或者前面加上我親愛的。
直呼其名,並非無禮,而是一種親暱的溫存。
所以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機會這麼稱呼載靜,像,亦像周圍那些越來越多生活在新時代的女性們一樣。但那三十年裡,無論我付出過多少努力,耗費了多少時間和精力,對於載靜的行蹤,卻始終是一無所獲。
他到底是否真如冥所說的停留在人間等著我?我開始質疑。
而三十年過去了,他是否仍還記得我,並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