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因吃驚而謹慎,因謹慎而尷尬
那是在我活著時從未見到過的他的另外一面。可惜,從回來那天開始,我就再沒有見到過他。
雖然他如我所願將我收留在了他的畫廊裡,但他自己卻離開了,重新回到了以往遊蕩在外的生活,錯開與我遇到的時間朝出夜歸。於是十多天的時間稍縱即逝,他對於我的出現,除了躲避仍是躲避。
他怕我愛上他,他以為我沒看出這一點。
也罷,換了一張臉就是換了一個人,無論裡頭的靈魂到底是誰,這都不重要,給出再多暗示他也不會明白過來,即便我不顧遊戲規則直截了當告訴他我就是朱珠,他也只會認為,我在同他開著一個並不好笑的玩笑。
他永遠不可能知曉我是誰,自然他也就因此不會費心去思考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譬如我的出現,譬如我對他說的那些話,譬如我看他的眼神,譬如我對他的糾纏直至到了往後,在他再也見不到我了的往後,當他想起我同他這樣一段遭遇時,至多隻會淡淡一笑,覺得自己的生活被某個痴傻又直接的女人打攪了一陣。
然後,他的生活便又再度恢復平靜。
繼續在塞納河邊畫著他的巴黎藍,繼續賣著那些沒有標價的畫,繼續一邊喝著可樂,一邊想著那個早應該在一百三十九年前就轉世投胎了的我然後很快的,在時間的流逝中,他會把我忘得一乾二淨這個在巴黎所遇到的、不請自來的過客般的巴黎藍。
當這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時,我覺得自己好似被分裂了一樣。
我竟然在嫉羨著我自己,並且在怨恨著我自己在載靜心目里根深蒂固的位置。
莫非這就是冥做這遊戲的最終目的麼?就像孟婆所說的,給予我的一個懲罰,為我前世所犯下的那些罪。
可是這多麼可笑
一邊在為我毫無記憶的前世接受著冥王所施予的懲罰,一邊又在為無法替代載靜心中的我而愛上我,痛苦得彷彿墜入地獄永不超生。那麼身處兩者之間,我自己又到底算是什麼?我這個死在一百三十九年前,帶著所有記憶所有感情惟獨遺失了自己那張臉,而被放逐到這個世界中來的人,又到底算是個什麼
這問題誰能給我答案?
無解。
12月17號,距離生日只剩三天,我終於聽見畫廊裡重新響起了載靜的腳步聲。
他藉著時間的錯位已經避開我整整十二天,這一次總算沒再繼續,於是我叫住了他,試圖再為自己作出最後一點努力。
但他淡淡的話音和得體的笑令我再度望而卻步。
他簡單一句“這與你無關”,更是令我幾乎無法再繼續開口,只能強忍著快要瓦解的情緒繼續努力著,努力窮盡我一切方式去暗示他,誰知最後,卻反而因此激怒了他。
“喂,靜。”所以最後的最後,我只能帶著自己最後一丁點希望,笑了笑問他,“再過三天就是我生日了,你能跟我一起慶祝我的生日麼?”
不出意料,他沒有回答,只是一聲不吭徑自離去。
留下我獨自一人站在滿是我畫像的畫廊中,我想,所謂地獄,這應該便是真正的地獄了。
一個在不知不覺中就用時間和現實將人撕得血肉模糊,卻叫人永遠掙扎不出的地獄。
四周那一幅幅跟我惟妙惟肖的畫像,原是我心底最大的快樂,現今卻是圍繞在地獄外一堵堵高不可攀的牆,它們層層疊疊把我包圍在裡面,出不去,也無人能救我出去。
自己給自己設下的地獄,無人可以救贖。
冥深知這一點,所以毫不在乎贈我一百三十九年陽壽,同我玩上這一把我逢賭必輸的遊戲。
冥說,遊戲規則之三,鑑於你我力量上的懸殊差異,我會給你一次“反悔”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