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屋笑了一下,頭往出伸了伸,在我這兒看來,就是一個腦袋。
“你怎麼忘了,太皇太后的喪期還沒過,國喪期間不準婚娶的。”
“我沒忘,這不就是跟你嘮叨嘮叨嘛,我心裡煩,不跟你說,我跟誰說呀。”低下頭,把手上的帕子使勁在腿上甩了一下,沒好氣的回答他,這個沒好氣,不知道是衝誰的。
嶽樂把椅子往外挪了挪,我看到的就是半個身子加一個腦袋,“跟我說就行,說真的,我把令含的陪嫁早就弄好了,在屋裡放著呢,還有令鈺跟令兒的,現在兒子都娶完了,就剩我的三閨女了,一人一樣,我都在令雅的屋子裡放著,那個鑰匙在我的匣子裡,到時候我要是死了,看不到了,你別忘了。”
嶽樂的三個老閨女在他活著的時候沒有一個嫁出去,那個鎖嫁妝的鑰匙最後確實是我親自從匣子裡拿出來的。
“你怎麼就知道一定死到我前面,說不定我死在你前面呢?”人上了年紀,雖說在心裡忌諱死,可是表面上也有時當作玩笑來開開。
嶽樂笑了笑,“別說那些沒影的話,我剛才在這兒翻書呢,等國喪過了,咱們去王莊住兩天,這天也熱了。”
我這心裡還想著令含呢,聽說岳樂要去王莊,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把令含也帶上,可是嶽樂沒答應。
“她還年輕,有的是時候,我就想跟你兩個人去,你說你跟了我三十年了,我都沒帶你去過外面,就是那次去王莊,還是跟你去吵架去了。”嶽樂說的是康熙四年那次。
“怎麼不帶我去江南,我就想去江南,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復相逢。想想,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那可比王莊有意思,再說了吳娃雙舞醉芙蓉,不正合您的心嗎? ”捎帶著把嶽樂又嗆了一下。
嶽樂用手在額頭上按按,無言的笑笑,過了一會兒才說:“是美,可是這輩子是去不了了,下輩子,實在沒有下輩子,就是兩個孤魂,我都跟你去。”
“嚇人呢,還孤魂呢,跟你說著玩呢,嫁給一個王爺,我就知道這北京城周圍四十里地就是我的活動範圍。話說回來,就是那個王莊,我也沒跟你好好逛過,人家不都說,去不去哪兒是其次,重要的是跟誰去。”我走過去,在嶽樂身後給他揉著肩膀。
“你那個寶貝兒子說的吧,”他口裡的寶貝兒子是蘊端,“這才成親一年,北京城哪一塊兒地他沒帶他媳婦去,整天就在外面,連個面都不閃。”嶽樂的話有點兒冒酸,我聽出來了。
“還冒酸呢,冒什麼呀,沒聽人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我這個做孃的人家都不待見,你這個當爹的那就更得閃一邊了。”手下的勁兒就忽然使大了。
嶽樂趕緊把我的手反手握住,“你使這麼大勁兒幹什麼,老骨頭,著的住嗎?”
我把頭從嶽樂的脖子處伸到他的面前,面對面的看著他,笑著說:“我錯了,安王爺饒恕則個?”
嶽樂右臉頰上的斑痕好像比前兩天多了,我這手就犯賤的伸了出去。
年輕的時候我就愛伸手摸他的臉,那時候嶽樂的臉也好看,可是他當時總是把我的手抓住,不讓我動。到老了,這臉除了褶子就是斑,難看了,他這也不抓我的手了,可是這府裡它不是隻有我跟嶽樂兩個人。
這手剛伸出去碰到皮兒,令兒就跟馨熙手拉手的蹦躂進來了。
兩個小人兒的突然出現把我跟嶽樂嚇了一跳。嶽樂把握住我左手的手趕忙鬆開,我的右手也趕緊從他臉上放了下來。
可是眼尖的馨熙已經看見我剛才的動作了。拉著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