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在今天之前,對於阿加莎來說,她其實很難去想象凌胤口中的時間跨度:
她很難想象,當一個人的人生跨度長達五百萬年時,他眼中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一番模樣,他感知中的時間跨度又是何等異樣的存在,至少阿加莎不覺得自己想象得到——
歸根究底,如今的她不過也才經歷了十八個春秋的年華,即便擁有諾依尚在母星時的幾乎全部記憶,於她而言,其實也更像是翻閱一本書籍而已,知道,但也僅此而已。
所以阿加莎本人其實很難理解,為什麼在諾依和凌胤這樣的“人”看來,時間似乎是最不能加以信任的存在,似乎只是一個晃神的功夫,百年、乃至千年的光陰就會轉瞬即逝一般。
但透過代入諾依“本人”的視角、以一個“自我”的角度經歷這段悠久的過去,重新體悟祂所經歷過的一切、共享祂的心路歷程,對於阿加莎的人生來說,是一個極為難得的補充:
身為法則的承載者,阿加莎本就應該在恆久的變化中,找到某種相對恆定的“不變”,以維持自我與法則間的平衡,這是每一個“完整的神明”都應該體悟到的、或者說,是祂們生來就應該明白並踐行的道理,但阿加莎本人卻做不到,甚至不能明白這一點——
這一點理解起來其實很簡單,因為對於“天生的神明”來說,無論是靈魂還是軀體,都是為承載法則而生的:法則自宇宙開闢便已存在,儘管那些靈魂誕生在後世,但卻直接來源於法則,一些類似於“本能”的真理其實早已銘刻在祂們的潛意識中;
可阿加莎與布蘭達卻不是這麼誕生的,儘管她們的靈魂中銘刻著法則,但在降生之前,她們靈魂中一切關於諾依、卡門等存在的相關印記,都已被帝國透過種種方式所徹底抹去了,以這種狀態誕生的她們,本質上與普通的人類新生兒並無幾分割槽別——
以人的身份降世,徹底抹去關於“前世”的記憶,是諾依計劃中的核心要義。
也因此,透過經歷這段漫長的過往,可以幫助阿加莎從一個“人”的角度出發,重新體悟“神”的智慧,尋找到自己應該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當堅守的“不變”。
在最初的五百年至一千年間,阿加莎的時間觀念一入人間,她精準地計算著回溯的時間刻度,想要明白自己所處的時間維度,以期不在漫長的時光中迷失自己的定位。
但在“長達”千年的計數之後,阿加莎發覺,自己的所作所為並無意義——胤帝國的文明層級之高,遠超自己的想象,而諾依身為這個國度的最高研究者,祂所經手的每一個實驗之複雜,也早已不是區區千年便可以完成的,阿加莎甚至沒有見證祂完成一次完整的實驗!
在這種情況下,阿加莎當然明白,在如此漫長的生涯中,單純地透過計算時間加以區別與記憶,是一種極不靠譜的方式,但她卻也很難本能地“放棄”這種自己已習以為常的習慣。
因此,即便以阿加莎的心性,在面臨這種情況時,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到無法掙脫的煩悶與燥鬱的狀態中,這不是她的問題,而是凡人在面對漫長到幾無盡頭的生命時,會不約而同地遭遇到的情形,這並非是他人所能開解的,只有阿加莎自己,才能與時間和解。
不知不覺間,回溯的時間的流速似乎變得越來越快,這當然只是阿加莎的錯覺,畢竟在這個宇宙中,時間必須是縝密的,而諾依所度過的每一天,也不會因她的主觀意願而縮短。
阿加莎經歷過燥鬱到想要自我了結的狂亂感,也體會到想要就這麼放棄一切、索性放棄一切的虛無感,可即便在面對這兩種足以逼瘋一個意志堅定者的情感,她依舊沒有放棄自己所應該堅持的底線,即她本人究竟是誰、她為什麼會在此間經歷這一切:
她不斷在內心叩問自己,在一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