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竟是女兒身?擦肩而過時,宇文回娘還回頭多看了她幾眼。走出了幾步之遙,茹娘忽然道:“啊,我知道為什麼她看著眼熟了。”又看著宇文回娘道,“可不與夫人有六七分相像嗎?”
宇文回娘聞言一愣,也是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茹娘興致勃勃道:“而且,她可比夫人……”話說一半,又意識到什麼,陡然剎住。宇文回娘瞥了她一眼,涼涼道:“你是想說,她的容貌氣度更遠在我之上吧?”
茹娘訕訕一笑,不敢應答。
過幾日氣候又開始反覆,到了二月末,忽降霜雪,陰山山脈被籠罩在一片皚皚雪霧中,千里一片肅殺,幾步外辨不清牛馬。簪花大會便在這樣的時節來臨。這是胡族的固有節日,已記不住傳承了多少時日,每年的今日,上至貴族,下至庶民,都爭相趕來參與,盛況空前。
皇帝的御駕最先抵達岐山。這是毗鄰盛樂宮西北的馬場,本是拓跋部逐水草而居的發源故地,後拓跋部起兵,□□皇帝帶著部從西走大漠,這地方便漸漸荒廢了,直到北魏建國,歷代皇帝又將此處修葺興建起來。
漫天飛雪,視野所及,皆茫茫一片,軒車行來更為艱難。原本幾日的路程,硬是拖了半月。秋姜住不慣帳篷,披了紫色的貂裘便踱出來。皂靴踏入雪地裡,一路走來,只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前方湖畔有冰凍的溪流,澄亮如明鏡,秋姜見了欣喜,快走幾步過去,望著凝滯不動的水中草和嶙峋怪石,不覺彎下腰去。
腰折一半,她驀然停住,眉梢一挑,下一刻身形如離弦之箭般側偏到一旁,身側佩劍隨之出鞘,攜著三尺青峰銳芒迅疾而去。對方似是不料她出手如此之快,倒退幾步,抬手格擋,順著她的手肘滑到她的手腕,倏然扣住。
秋姜抬頭一望,見到風雪中此人白淨含笑的面孔,也笑了,收了劍快走兩步,一拍他的肩膀:“怎麼是你?站我身後也不開口,我以為是猛獸呢。”
“大冬天的,哪裡來的猛獸?”林瑜之失笑。
秋姜道:“別掉以輕心,我聽聞這地方有雪狼。”
林瑜之奇道:“竟有這樣納罕的事?”
秋姜笑道:“你不知曉了吧?”
他配合地點點頭,果然見到她滿足的笑容,心裡也泛起絲絲暖意。陪她走了兩步,她忽然回頭問他:“今日不用當差嗎?”
“不是我當值。”
“你倒清閒。”秋姜道,側頭笑了笑,慢慢地笑容又隱匿在嘴角。
林瑜之想了想,還是試探地輕聲問道:“怎麼了?”
秋姜從未注意,他在自己面前,微笑下竟是這樣忐忑謹慎的心理——她沒有看他,只是望著遠處的湖面笑了笑:“這話我只與你說,我想檀郎了。”
“……”
“陛下猜忌他,京都更是遍地侯官耳目,我不敢給他寫信,也怕打擾到他。我想,他剛剛收復豫州,如今是一府都督,要平定叛亂,又要整飭軍隊,想必一定有不少為難的事情,我不能給他添亂了……但是,我著實是想他,日日都想,夜夜都夢到。”
她每說一句,林瑜之的心就痛一分。但是,他無法坦言,更不能對她表露心跡。她愛李元曄,那樣深愛,日思夜想,每一日都成了煎熬。一個是宿居隴西的貴胄君侯、天之驕子,一個是陳郡謝氏清高傲岸的女郎,他們註定是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她不將其他任何男子放在眼裡,對他們不假辭色,只因為他足夠優秀,只有他能配得上她。
他是如此地厭惡李元曄,又是如此地嫉妒他。出身、地位、才學,他什麼都有了,他還有一個別人永遠也得不到的謝三娘。
他每每想要對她坦白,話又憋在心口難開。他比誰都清楚,除了拒絕,沒有別的答案。很可能,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