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劍秋和薛寶瓶在院子裡,院外則全是金水的鎮民。剛才他體內的觸鬚枯萎,到現在並未長全,所以看得也不是很清楚,但依稀瞧見的大多是斑白髮色,神情也多為惶恐,是劫後餘生卻又惴惴不安的人該有的神情。
他就稍微鬆了口氣:“趙傀不在這裡了,應該是被我除了。”
人們安靜了一會兒,好像沒怎麼聽懂。這時聽到陳辛的聲音:“小仙師是說趙奇被他給除掉了,邪祟也被他給除掉了!金水太平了!”
風一樣的喘息聲這時候才刮過人群,原先的怯怯的低沉聲音一下子迸發開了,嚎哭、歡呼、祈願聲交織在一起,隨後人群像被風吹的麥浪,一下子倒伏下來,向著陳家院子的方向叩拜,不少人口中仍舊唸叨著灶王爺保佑。
陳辛又趕緊高聲喊:“別,別,哎,別拜灶王爺了,咱們這兒的灶王爺叫趙奇那個妖人給換了,要拜就小仙師……李仙師!”
人群一下子換了說辭,就在這麼一瞬間,李無相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滿足與喜悅傳遍全身,但絕不像外邪給予時那麼宏大,而更像是溫水或春風,拂遍周身每一個角落。他身上的人皮一緊,原本無力癒合的條條裂紋飛快收束,頃刻之間,已光滑如初。
這就是……願力?
薛寶瓶衝進門,手裡還抓著兩段殘磚,到了李無相身前時陡然停住。李無相笑了一下,張開雙臂,她立即撲個滿懷,抱著他使勁兒緊了緊胳膊。李無相在她背後輕輕拍拍:“你說我是神仙嘛,邪祟算什麼。”
他說話的時候看著曾劍秋——他現在成了個枯瘦的高個兒,手裡拄著一杆槍站在院子裡,看起來就真是用來拄的。他臉上稍有點釋然的微笑,但李無相覺得那種微笑底下還有些警惕,好像在琢磨現在這具皮囊裡的究竟是不是另外一個人。
李無相就也朝他笑了一下:“你在那邊搞了什麼?趙傀的香火願力忽然斷了。”
曾劍秋抬手指了下薛寶瓶:“這姑娘藏了件寶貝。”
李無相低下頭,薛寶瓶退開了,但臉上就只有神采風揚的欣喜,全無羞澀,把兩段殘磚擎在他面前:“趙、趙、趙奇不不不不……”
“慢慢說,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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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瓶深吸一口氣:“趙奇,不是,給了我,一張符嗎,我之前用了那個符,結果一下子到了這裡面,之前關著你的磚裡面!我又聽見曾劍秋說你在跟趙傀打架,我就出來了,然後我們發現我握著符拉著人別人就也能進去,我想把人一個個拉回來的,他說要把人聚在一起一下子弄進去才好,我們就——”
李無相聽明白了。在自己與趙傀拼命的時候,他們也在以另外一種形式幫忙。他們把鎮上的人統統裝進了那塊頭裡,因此之前趙傀的香火願力才會驟然斷了。曾劍秋這法子的確很好,否則趙傀要是漸漸感覺到不對勁,或許就不會掉以輕心了……真不知道他們有多費勁才能集齊鎮上的人,也多虧自己之前跟他糾纏得久。
他就仔細看了看這兩截殘磚——本以為這磚從前是凡物,是被趙傀以非凡手段煉就的,這麼看的話,這東西似乎本身就是個寶貝。
薛寶瓶把磚遞給他,李無相搖搖頭:“你真了不起,算是又救了我一命——那就你收著。”
然後他走出門外,來到院中。門口的人瞧見他,一下子寂然無聲。他看清楚了陳辛——看著已六十來歲了,老相許多。
但改變的不僅是相貌。前幾次見他的時候,他表現得和藹可親,但能瞧得出身上全都是一種活泛的精氣神,是一種胸有成竹、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後表現出來的隨和。這會兒他仍以鎮主的身份叫眾人都收聲,可李無相瞧得出他的氣勢已不是很足了,這叫他想起了從前的一位上司——知道自己因犯錯即將被剝奪一切,在最後那麼幾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