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朕還頭皮發麻哩。這老頭年紀大了,又跟你們鬧過老大的不愉快,說不定你們會想法子折騰他,還是讓他致仕吧。”
劉瑾又一次鮮活地想起那次生死傾軋,心裡撲撲直跳。好幾迴夢到被內、外臣追殺,他都從噩夢裡嚇醒了。
正德說得輕鬆,“鬧過老大的不愉快”,他們卻是差點兒丟掉小命。
雖說如此,劉瑾還是欽佩韓老頭,想想倘若忍不住陷害他,倒是一樁缺德事,讓他致仕是個好辦法。
李東陽也想保住韓文,昨天跟他談過放韓文返鄉,他已然答應爭取正德同意。
正找機會向正德開口,正德倒自己提出來。
這麼一來,又多出一個位子來安排自己人。
他告訴正德:
“韓文致仕,別人接任戶部照樣拿不出銀子。不過,平民百姓多收五斗米還想換新宅哩,大明朝總不會窮到缺少萬歲爺的用度。前回大婚省下一大筆銀子,萬歲爺難道忘了?江西寧王想給萬歲爺進貢十萬兩,奴才還不答應呢。”
正德的確忘了那筆銀子,一聽有私房錢建房子就來勁。寧王的銀子他也不想放過。
“做臣下的進貢皇帝是心目中有朝廷,這錢拿著名正言順。可在紫禁城裡建房子得透過工部,朝臣又有話說了。這事不能操之過急,對付他們得思慮周全方好。”
卻說呂翀被錦衣衛從牢子裡捉出來,捱了三十板子,削職為民,兩個家人抬他回家。
家已讓錦衣衛抄過,環堵蕭然,夫人荊釵布衣,孩子蓬頭垢面,正相擁哭泣。
呂翀掙扎著站直身子,怒吼道:
“老子還活著,哭什麼哭!都得給我笑!你們的老爺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君親,真是大喜事!”
家人聽他這麼一說,雖然無法將慘遭鉅變當喜事,可也不敢哭了。一家人將有限的一點傢什收拾一下,當天就離開京城。
到了郊外,秋風蕭瑟,黃葉飄零,讓人倍覺淒涼。
呂翀躺在一輛破牛車上,前面就是草亭了。
官員回鄉,榮歸故里有恩旨的,在光祿寺餞行,頭面人物在京郊歸義寺餞行。
除此之外,在前面的草亭子餞行。草亭子就像唐朝長安的灞橋,是個傷心的地方。
呂翀問夫人,前面有沒有人?他忽然有點在乎別人給他餞行。
夫人知道他的意思。亭子裡只有一人坐在那兒,身邊站著個家丁。
夫人見他長得很瘦,不像當官的,也就不忍心告訴讓瘡傷折騰得厲害的丈夫。
呂翀見夫人許久沒有吭聲,就嘆一口氣。他想,他得罪八虎,已然削職為民,誰膽敢給他餞行呢?
這樣一想,也就不當回事了。
不料牛車經過草亭時,坐在草亭的人已在路中候著。
這人正是康海,他們是隻隔著一道牆的鄰居。
牛車到了眼前,康海口氣悲傷說道:“呂兄,此次離京,山長水遠,小弟略備薄酒,與兄作別。”
呂翀掙扎著要起來,一見康海又躺下去,連眼睛也緊緊閉上,連看也懶得再看一眼。
康海一見就猜著他的意思,他嫌他跟劉瑾搞到一塊兒了。
康海臉上霎時現出淒涼。
呂翀見牛車停下,忽然怒吼道:
“趕路要緊,停下作甚?”
趕車的家人忙一揮鞭,老牛發勁,車軲轆發出乾澀的響聲,車子緩緩地向前移動了。
康海只覺得無地自容,可還是讓家人將一盤銀子放在牛車上。
不料呂翀很有骨氣,連盤帶銀子都掃下車去。
康海愣在原地許久沒有挪窩。
破牛車在秋風中吱吱呀呀越走越遠,他忽然忍不住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