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後來。
常清靜動了動唇。
他才發現自己錯了。
真正的蘇甜甜,毫不計較他在山洞內主動放棄了她,她踉踉蹌蹌地背起她,溫暖活躍大方得令他心悸。
在她身上,他好像看到了他一直渴求,卻又始終無法觸碰的——愛。
可是現在搜魂鏡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
建立愛的基礎是假的,他喜歡上的究竟是蘇甜甜,還是他想像中的一個溫暖的「影子」?
常清靜的目光,讓這蘇甜甜如墜冰窟。
蘇甜甜渾身是血跌坐在地上,不敢再看自己那半隻手,瘋了一般地嚎啕大哭:「斂、斂之,你去哪兒。」
「你、你別走。」
常清靜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搞錯了愛的物件。
原來寧桃她死了,桃桃已經死了。
她死了,死在了他懷裡。
人死不能復生,而他甚至連蒐集她亡魂替她下葬都做不到!
常清靜幾乎是癲狂的,逃也般地離開了偃月城,直奔杜家村。
常清靜的離開,好像也抽走了蘇甜甜的靈魂,蘇甜甜木然地跌坐在地上,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惶急地想要去接回她的手。
可是這手怎麼也接不上手腕了。
蘇甜甜崩潰地大哭,求救般地看向吳芳詠:「芳詠哥哥,芳詠哥哥。」
吳芳詠神情慘白,如幽魂般,目光落不到實處,更落不到她身上。
風彷彿傾倒般從耳畔掠過。
常清靜被發跣足,神情恍惚地走在人群中。
腳掌被地上的碎石劃得鮮血淋漓,卻不知痛。
從偃月城到杜家村,這一路上要花上十幾天的時間,這十幾天的時間裡,春雷轟隆,春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他木然地走著,春雨落在他身上,道袍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下了雨的地面泥濘濕滑,他神情恍惚,跌了一跤,跌倒在了泥潭裡。
又恍若未覺般地爬起來,繼續跌跌撞撞往前走。
杜家村臨近鳳陵仙家,平常就有不少鳳陵弟子走動。
過路有人認出來了他,驚訝地低呼了一聲。
「這不是那個常清靜嗎?!」
又被他這幅狀若瘋癲的神態震住了。
少年長發散亂,垂落在眼前,唇瓣乾裂,眼下青黑,雙目充血,泥水順著袖口滴滴滑落,道袍衣裳上滿是乾硬的淤。
那雙琉璃般的,恍若天山雪蓮般澄澈的眼,漸漸失焦。
白皙的足弓上青筋暴起,經絡觸目驚心。
漸漸地,這幅落魄的模樣,也看不出來這是之前那個風神秀徹的蜀山小師叔了。
除了那把彷彿淬鍊了人間煙花的桃花春水般的劍。
動了動乾澀的唇,在杜家村站定了,常清靜從袖口又摸出了那面搜魂鏡。
他不知道接下來他又要看到什麼,彷彿是等待著行刑的犯人,常清靜喉口滾了滾。
杜大娘和杜家叔叔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擔憂地看著他。
做夢也沒想到,這好端端的救了女兒命的小仙長怎麼就變成這麼狼狽邋遢的模樣了?!
和王家庵的人一樣,杜大娘開口的第一句話也是:「寧姑娘呢?桃桃呢?」
她已經死了。
生前,鮮少有人在乎她,尊重她。
死後,人們歡呼人們雀躍,度厄道君終於死了。
至於寧桃。
沒有人關心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女孩小姑娘的生死。
等到她死了,人們這才開始尋找她,問一聲:「那位寧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