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這一幕,常清靜胸口好像緩緩地結了冰,又好像全身的血液一併湧入了胸腔。
這才發現她在哭,寧桃在哭。
小姑娘偏著頭,肩頭一顫一顫的,栗色的長髮服帖又柔軟地擋在了臉頰前,淚水順著下頜滾了下去。
他很少看到寧桃流眼淚。此時看到,除卻茫然之外,更多的是震動與擔憂。
少女好像一直都有用不完的活力,精神充沛。放風箏、看月亮、看話本、梅菜餅…她毫不吝嗇地透過這些林林總總的小事向周圍人散發著溫暖,感染著別人。而此時此刻,在這無人的深夜裡,寧桃在哭。
常清靜很明確,這幾天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她傷心的事。
可是,她為什麼在哭?
小姑娘哭得時候也是無聲的,木然的,眼淚縱橫地往下淌。可是卻有潑天的悲傷,如同鮮血一般緩緩從她身下溢位,抽空了她所有的生命力。
她像是一個精心畫了妝的布袋,木然地躺在了地上,被隨意丟棄。
這才是真實的她。枯萎,頹廢,陰鬱,沒有生命力,像是一個永遠在散發著負能量的怪獸。
他僵立在原地,手扶上了窗欞,緊緊捏著窗框,唇瓣頓失血色,心裡緩緩冒出個令他都冒冷汗的念頭,還是說,這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的。
天井不遠處有一口水井。少女渾渾噩噩地走到了水井前,望水井裡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後,又默默蹲下身,抱住膝蓋,小聲地抽泣起來。
好像有一個驚雷在頭頂炸響,炸得常清靜本就蒼白的面色更加蒼白了些。這個念頭甫一生起,頓時,生活中那些曾經被他忽略的若干細節,同時浮上了水面,像是爭先恐後地要呼吸。
難怪他總覺得寧桃有些古怪,有些異樣,她好像比從前更加活潑,比從前更加愛說話了點兒,這就好像是在無聲的自救。
常清靜僵立在原地,渾身上下頓時如同一隻破了洞的口袋,能聽到風呼嘯而過的動靜,心裡好像被一隻手揪了起來,刀絞一般。
原來那些活潑與笑容全是裝出來的麼,她究竟在為什麼而哭。
眼下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她難過而傷心的事,那她哭泣的原因就只有一個,這原因顯而易見,呼之欲出。
讓常清淨幾乎不敢再深入往下想,這又像憑空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了他臉上,常清淨眼睫微顫,唇瓣也不由哆嗦起來。
他忘記了她從死去到重生才過了短短一年半載,這時間根本不足以支撐她走出來。她身上的的傷痕和的瘡疤一直都在,這些傷痕最終化為了她日日夜夜的夢魘。
在看到寧桃赤著腳緩緩走進水井前的時候,常清靜瞳孔緊縮,並指掐訣,幾乎就要出劍!
好在寧桃沒有跳下去,她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像是失去了所有依靠一般滑落了下來。
被這樣,別這樣。
寧桃一遍一遍告訴自己,眼眶發紅地想。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地方她還沒走過,有很多神奇的東西她還沒看過。塞北江南,名山大川,她都想一一去看,用自己的腳步去丈量。
縱使心底蒼茫,縱使明白這些景色、這些人和事,對自己而言其實並未多大的吸引力。
她還在努力地一遍一遍勾勒,一遍遍告訴自己,去看看,去接納這個世界的美好。說不定,哪天等她老死了,她就能回家了。
他緊繃的身子猛然放鬆,因為緊張,眼前一片發黑,不由扶著窗框,低低地喘息了幾聲。
剛剛那一瞬間,常清靜幾乎以為他又要失去她了。
她裙擺單薄,衣袂飛揚,蒼白得像是一泊極淡的宛宛月色,下一秒,就要化作點點螢光消散在這月夜中。
常清淨扶著窗框的手,捏緊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