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同在方家當差,其實覃志釗跟叔叔打照面的機會並不多。
傍晚霧氣濃鬱,天空暗得只剩幽藍,遙遠處的燈塔亮著一束微弱光芒,再往前便是燈火瀰漫的港島。風這樣大,方煥只穿了件白襯衣,趴在欄杆上看海,風將他的襯衫吹得鼓起,原本束在腰間的衣角有些鬆動,後背的襯衣跟隨著海浪聲呼呼作響。
覃德運站在昏暗處,將覃志釗喊過來,問了些方煥的近況。
覃志釗說都好,沒有什麼異常。
「那將來少爺出國呢?」覃德運問。
覃志釗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層,怔了片刻,說:「出國念書是好事。」
「我問的是你,你怎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覃志釗靜靜地想,等方煥哪一天不需要他了,他自然會另謀出路。
覃德運看出來了,「別犟,該靈活就得靈活。」
覃志釗沉默地看向方煥,是一個纖瘦的少年身影,他正托腮撐在欄杆上,單腳踩住欄杆的第二層,整個人微微地弓著,風吹得他短髮凌亂,露出白皙的面頰,像在想一些不為人知的心事。
「如今該會的,你都會了,不能只滿足於幫人開車,做些灑掃服侍的工作,英文學得如何,能跟英國佬正常講話嗎,那些禮儀不懂,我再找人教你。還有財務方面多少要了解些,複雜的數理計算那倒不必管,將來請專業的人做,但你要懂,能看明白帳,不能叫人糊弄……」
覃德運說了很多,但覃志釗一句也沒聽進去,「喂,我同你講話,聽見沒有。」
覃志釗回過神來,說:「噢,曉得了。」
原來人人都看得出,方煥已經慢慢長大,再過幾年就要成年,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需要覃志釗,是他一直不願意麵對。
覃德運一向點到為止:「多的話我也不講了,你自己想。」說著,覃德運遞了一件外套給覃志釗,是方煥的衣服,「讓少爺穿上,小心著涼。」
方煥不知道覃志釗什麼時候來的,見他像往常一樣幫自己拿衣服,臉上不自覺笑容舒展。兩個人就這麼靜默地站著,什麼話都沒說。
過了一會兒,方煥忽然問:「有煙嗎?」
覃志釗本能地說:「沒有。」
「那你還帶打火機。」方煥輕輕『嘁』了一聲,他昨天分明在覃志釗的口袋裡摸到打火機,父親當然不允許貼身保鏢染上抽菸的習慣,但這並不代表保鏢們私底下不抽菸,以前查理還賭馬呢。
覃志釗將外套披在方煥肩上,「敬香用的。」
方煥回看他了一眼,好像對這個回答很滿意。除去悠長的汽笛聲,輪渡遊弋在空曠的海面上,距離岸邊還遠,有種沉浸的空曠感,很適合談論私事。
「阿釗。」方煥喊他。
覃志釗側過臉,在等方煥的下一句,但方煥深呼吸,遲遲沒有說出來。
「沒事,你說。」覃志釗主動開口。
方煥收回目光,看向甲板邊緣,「若要你離開家人長達三四年,每年只回來幾周,你肯不肯。」
覃志釗知道他在說什麼,態度很平和,「不用為我考慮那麼多。」
「那你有心上人嗎?」方煥看著他,不容他有絲毫閃躲,這話問得覃志釗確實失語了片刻,但方煥很快又解釋:「有心上人就不一樣,你耗得起,對方未必願意。」
爸爸提醒過方煥,要問阿釗自己的意願,正好他也有一些想知道的事。
覃志釗有點懵,心想現在的孩子已經這麼早熟了,他看珍珍這個年紀在操心學業,若有時間便是幫家裡做些事,阿忠也是,自從進了網球隊,只在這個年齡該做的事,長身體、專心打球。
心上人。
覃志釗對『心上人』這個三個字沒有概念,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