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的過程,大概如此,酒醒後忘了大半。
再看見他我已經在家中,他坐在我對面,低頭看一本書,我醒來,頭疼欲裂,全身都空洞,我再問,你是誰。
他說,我是窮途獸,關上書,一笑,說,你已經馴養了我。
我當場抓狂。
窮途獸名喚鍾越,神情穩重像我祖父,我和他大吵一架,要他馬上滾出我的家,但他老神在在,進廚房,端出熬好的小米粥,放下,又拿出涼拌黃瓜番茄炒蛋魚香茄子,看著我,
說,餓了吧,吃吧。
半個月沒怎麼吃東西的我頓時崩潰在他的糖衣炮彈之下。
我在鍾越對面狂吃,他依然低頭看書,不時抬頭看我,發出慈父般的微笑,我一邊吃,一邊對他嘀咕,我說,吃了飯,你就走,我習慣一個人過,不馴養任何動物。
他不為所動,看完一頁書,然後放書籤,關上,從懷中拿出一個錢夾——我看一眼,說,你拿錢給我也無法收買我,快走吧!——再看,不對,那錢夾居然是我的。
鍾越又一笑,慢吞吞,說,這是剛剛洗你衣服的時候從你包裡發現的,你留我下來,我就還給你。
他一說,我才發現,亂得像狗窩一樣的房間被整理得乾淨無比,玻璃透明一般發出玫瑰芬芳,丟得到處都是的髒衣服都不見了,鞋子擺得整整齊齊——我結巴起來:這,都是你做的?
是。鍾越說,從今天開始,我住在你這裡,你行動自由,我給你整理家務作飯洗衣。
於是,我馴養了他,就當免費鐘點工,自我安慰說。
也許是吃飽了的緣故,我居然看著對面的獸,微笑起來。
但我終於想起了什麼,問他:你為什麼要我馴養你?
鍾越說:你是不專寫獸的故事嗎,我想讓你寫寫我們窮途獸的故事,但我不會勉強你,你有空,我就講給你聽,你不想聽,我就不講,寫不寫隨便你。
他穿正裝,比我略矮,似古代酸秀才,一板一眼,通情達理,我點頭稱是——根本無法拒絕。
我問鍾越,之前你是做什麼的?音樂老師。他說。
那麼,你也在七十二中上課了?
是的。
那裡的學生真的很恐怖吧?
不是的,他們都是好孩子,很乖。鍾越笑著說,無比慈愛,發出聖人般光芒。
我感動。
鍾越說,你不知道,來我們學校的孩子,進來的時候可能都不太好,但畢業的時候出去可都是正正經經做人的。當老師,有教無類,傳道授業解惑,是個辛苦的工作。我們雖然是獸,卻很懂得這個道理。
何止,他們比人更懂。我想到我導師,講臺上意氣風發,把黑板都快砸爛,有一個小學弟倒黴蛋舉手,說,老師能不能講慢點,我聽不懂。
他白人家一眼,說,白痴可以不用來聽我的課。
鬨堂大笑,那小孩滿臉通紅,從此以後再也沒出現過。
我為此和他吵架,我說你太武斷,太刻薄。他說我算什麼刻薄,聽不懂就不要聽難道還要我手把手餵你吃不成你又不是嬰兒。
我再次感動。
我說鍾越,我要為你們寫一個好故事。
鍾越笑,他說故事不一定好不好,我慢慢講,你多聽些。
好,好,我點頭如搗蒜,完全被他征服。
馴養窮途獸一個星期以後,我面色紅潤,生活日漸規律,海豚酒吧也去得少,每天和他一起看書,看電視,但每天晚上發噩夢,看見年幼時候的自己在高山上爬,山都是灰塵堆的,中間都是大洞,我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山馬上就塌,卻說不出話,看著自己要被埋掉,急出一身冷汗。
有時候驚叫醒來,鍾越總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