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留意,自己是本能地繞了過去,忽然才想起止怡是看不見的,等到想要開口提醒她時,她已經前腳踏了進去。積水打溼了她的鞋子,也濺到她淡色的裙襬上,她反應了過來,小聲地驚呼,紀廷忙牽著她離開積水處,看到她染上髒汙的裙子,又是抱歉又是惋惜,止怡搖頭說沒事,“看不見有看不見的好,哪裡都敢走。”她笑著說。
紀廷正在半蹲下來用紙巾給她擦拭了一下裙子上的泥汙,聽她這樣說,抬起頭來也對著她笑了笑,他知道她看不見他的笑容,可他總認為她可以感覺得到,她一向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
身邊有路人經過,看見他們這一蹲一站相視而笑的模樣,不由得也打趣,“看這小兩口……”
止怡臉上一紅,“是周阿姨吧?”她現在基本上能從一般認識的人的聲音辨認出是誰,至於熟人,腳步聲就足夠了。
“止怡呀,紀廷這孩子不錯吧,從你們小時候開始我就覺得你們般配。”周阿姨善意地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女,她是打心眼裡心疼止怡。
紀廷也認出了這就是住在附近的周阿姨,陳朗的媽媽,她也是學校工會的副主席,主管學校的女工工作。他從止怡身邊站了起來,“周阿姨真會開玩笑。止怡,鞋子都髒了,我們回去吧。”
“周阿姨再見。”止怡乖巧地道別,然後跟紀廷離開。
“再見。”周阿姨亦含笑,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著紀廷的背影說道:“對了,紀廷呀,我們家陳朗前幾天休假回家,你們是高中同學吧,有時間到家裡玩。”
紀廷繼續往前走了兩步,這才回過頭來對周阿姨微笑,“好的,周阿姨,有時間我一定會去。”
陳朗,如果她不提起,這便是個遙遠如前生的名字。紀廷不是個廣於交際的人,從前的許多舊同學漸漸地疏於聯絡了,偶爾他也會從自稱“情報王子”的劉季林那裡聽聞一些其他人的去向,跟他同屆的人基本上已經本科畢業,少數幾個跟他同樣讀醫科的除外。他記得劉季林提起過陳朗大學畢業後回到了南方,在離他們不遠的G市工作。劉季林從來都跟陳朗特別不對盤,所以當時提到他的時候還嘀咕道:“陳朗那傢伙,想不到畢業後還混得人模狗樣的……”見紀廷面無表情,便補充了一句,“唉,陳朗你不記得了?就是高中時畫畫和打球都挺不錯,自認為是帥哥,騙了很多女孩子的那個呀……”紀廷沒有說出來,其實他記得這個人,他永遠不會忘記,這是在一個黃昏時分,十八歲的他站在背光的角落,看著陳朗和那個人相擁的身影,心裡湧起了一種從來未曾體會過的滋味,那夾雜著酸澀、懊惱、自棄、憤恨、失望,蔓延在心裡卻無法宣之於口的感覺,很久之後,他才知道,原來它叫做嫉妒。
把止怡送回去之後,紀廷回到了自己家裡。紀培文和徐淑雲都在家,見到兒子回來,徐淑雲問了句:“陪止怡出去了?”
第十章我恨我的理智(4)
“嗯。”紀廷點了點頭,就往自己房間裡走。
徐淑雲與丈夫對視了一眼,這一兩年來,他們是越來越不瞭解自己親生的兒子了,說實在的,紀廷還是像小時候一貫那樣,品學兼優,舉止得宜,待人有禮,無論哪方面都沒得挑的,外人不知道有多麼羨慕他們有這樣一個優秀又懂事的兒子,可是隻有做父母的最清楚,他微笑的背後是看不到邊的沉寂,他越是無可挑剔,盡善盡美,就越讓人看不清他心裡在想什麼。如果說前兩年的他只是在內斂的背後有點小小的叛逆的話,如今他認真地做著每一件正確的事,朝著一個正確的方向走,竟像是有一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紀培文夫婦都不知道這當中發生過什麼,可是都隱隱覺得應該跟顧家姐妹倆有關,畢竟那天晚上,是紀廷親眼見證了那場事故,後來,止安走了,止怡盲了,他也沒再真正開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