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天。
早飯是精心準備的餛飩臊子面,外配六個冷盤,中午大多是涼熱八個菜。
那時候,幾乎每家都是拿出滿腔熱情,傾盡所有,舉全家之力去待客。
我抱怨著說:“媽,咱們都沒吃上啥好的。”
母親摸摸我的頭說:“等親戚們走了,剩下的都是咱們的。”
不像現在,年輕人基本都是敷衍了事,耐不得心煩了。
手裡拎著幾個禮品盒,匆匆來,匆匆走。
甭說吃飯了,就是寒暄幾句,都覺得是耽誤了時間。
小時候最熱鬧的幾乎每家都要蒸四到五鍋饃。
那鍋,不是一般的鐵鍋,是大海鍋。
上面至少要疊放五到六個大鐵篦子,中間用大草圈隔著。
每個大鐵篦子中間用三個高低一般的饃橛支撐著,饃橛是用桐木棍鋸的小木段。
除了鍋底的篦子稍微小點,上面的幾個是一般大的,一個篦子能擺放三圈饃,將近30個,一鍋能蒸一百多個。
四鍋饃,第一鍋是大饃,就是專供走親戚用的。
那時候平輩們之間來往多是大饃,只有去看長輩時才去供銷社買包點心或是一瓶水果罐頭。
第二鍋和第三鍋是小圓饃,就是家裡平常吃的及待客用的,一般能吃到正月十五。
第四鍋饃是各種形狀的小花饃,專門給親戚回禮用的。
家裡人口多的,一般都是三鍋小圓饃。
一天出四鍋饃,最辛苦的是揉麵。
況且過年的饃和平日裡不同,為了讓饃成型好,出門拿出去有面子。
母親把面活得比平日裡硬很多。
大饃是面子工程,母親要求揉到四遍以上。
偌大的一塊麵團,磚頭塊一般堅硬,母親用刀切成三份。
那時候家裡廚房根本沒有任何取暖裝置,外面數九寒天,北風嘶吼,廚房裡面,卻汗流如雨。
一鍋接一鍋,要連蒸四鍋。
蒸的日頭滾下了山,蒸的月亮輪上了崗。
蒸的煙筒著了火,蒸的炕蓆冒了煙,蒸的風箱散了架。
熱饃出鍋了,小山一樣擺放在席子上,一個個白白胖胖,正咧嘴傻笑,真想狠狠咬它們一口。
母親吩咐我拿上小碟子,用火柴棒沾上胭脂紅,給每個饃尖點上眉心。
點了眉心的白饅頭,像是唐代畫卷裡姍姍走下來的仕女,體態豐腴。
雍容華貴,舉手投足間盡是千般嬌愛,萬般風情。我如醉如痴地看著她們。
內心的幸福指數噌噌噌往上竄,覺得所有的辛苦勞累都是值得的。
如今過年,物質豐盈,父親卻不在了,母親再也不能替我們在廚房裡忙活了,什麼都得自己來,可是我們都不會做,只能賣了。
好在只要口袋裡有銀子,幾乎什麼都唾手可得。
躺在沙發上,手指只需在手機上輕輕一點,所需所用都向你狂奔而來。
人是輕省了不少,但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