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元帥動問,小民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有一件事,元帥若只以兵力進攻賊巢,並非小民仗著賊勢來滅元帥威風,恐怕還是難以成功。原因是大庚嶺地勢險要,極易據守,更何況池大鬢驍勇非常,再加上他四個兄弟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元帥帶兵遠道而來,各位將士畢竟不免辛苦,而他們卻以逸待勞,以主待客。勞逸的形勢既然不同,主客的態勢又有差別,再加上不識地理,深入險地,如果只以兵力作戰,雖然謀士如雲,猛將如雨,恐怕也難以取勝。所幸池大鬢等人勇則有餘,謀則不足。元帥若設計引誘他們,先讓他們大勝,使他們驕傲輕敵,從而毫無防備,然後再用火攻,那麼山寨可破,巢穴可搗,賊眾可擒。小民這只是淺薄之見,還請元帥斟酌。”
王守仁聽了,正合心意。又見王遠謀出言不俗,議論明通,知道他並非平常平庸之輩,於是改容相敬道:“老丈尊姓,我尚未請教。剛才聽了老丈這一番議論,使我茅塞頓開,欽佩之至,足見老丈胸有韜略,隱居山林。我不識高明,多有得罪,還望寬宥為幸。”
王遠謀見說,於是道:“老民姓王,名叫遠謀。居住在偏僻的鄉村,見識淺陋,雖然讀過書,也不過是粗知大意。既無出仕為官之志,又無榮辱之心,只是疏懶成性,素有酒癖。既不過問國家治亂之事,又以貧寒素樸為安。平日在家,只與鄉野老人在酒肆中,沽酒買醉,領略壺中歲月。剛才又在買醉,沒想到被元帥呼喚,所以冒昧進言,卻受到元帥如此看重,還得到這麼多讚譽。老民毫無知識,怎敢承受這樣的謬獎呢?”
王守仁聽了這番話,知道他是個隱士,更加器重,於是道:“老先生隱居求志,必能行義達道。高賢在側,我不能盡待賢之禮,是我的罪過。”說著,便向王遠謀行禮,王遠謀也再三謙遜。
彼此行禮完畢,王守仁又命人設宴款待,並讓同來的人一起入席。同來的那三四個百姓,再三告辭,不肯入席。王遠謀也再三辭卻,王守仁哪裡肯依。王遠謀只得暫留大營,先讓那三四個百姓回去,於是便與王守仁入席。
酒過三巡,那宴席上擺滿了美味佳餚,香氣四溢。
王守仁又問道:“既蒙老先生賜教,已將大庚的情形大略告知,但如何設計驕敵,如何縱火焚攻,還請詳細指教,使我能夠依計行事,迅速剿滅悍賊,全仗老先生相助,還請不要吝惜賜教。”
王遠謀見王守仁虛心下士,情不可卻,只得說道:“元帥可如此如此,不愁悍賊不被擒獲。”說罷,又索要紙筆。
王守仁即命人取出紙筆來,王遠謀立刻將大庚山的形勢繪成一幅圖,他眉頭緊鎖,全神貫注地繪製著。那圖上,山脈起伏,道路蜿蜒,註明何處進兵,何處埋伏,何處截斷去路,一一注寫明白,遞給王守仁看。
王守仁接過,細細看了一遍,當下大喜,說道:“我只知道大庚山勢險惡,路徑深阻,還不知有如此艱險。今觀此圖,天既生此險阻之地,無怪悍賊藉此負隅頑抗,官兵屢剿不易。若不是先生明示,我也要重蹈覆轍。現既有此圖本,又得先生註明方略,我便可易於措手,而悍賊也可就擒。只是先生相助之功,等我平賊之後,再當具奏請獎。但我此處剿平之後,還須進剿南安、橫水、桶岡諸寨賊首謝志山等,那時還擬請先生一行,使我能夠聆聽方略,不知先生能否答應?”
王遠謀道:“此事卻不敢馬上答應,容我與老妻商量之後,再定行止便了。”
王守仁唯唯答應。
當下復又入席,殷勤勸酒。彼此雖然邂逅相逢,卻皆情投意合。在王遠謀看來,王守仁虛懷下士,不愧大臣之風;在王守仁看來,王遠謀隱居求志,實有高士之概,而且胸有韜略,絕非碌碌之輩,所以王守仁更加欽佩。二人直飲至日落,那夕陽的餘暉灑在大地上,彷彿給世界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