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也聽見了,在榻上坐起。
嶽城披衣出來,安撫的輕拍她的肩膀,「繼續睡,我去看看。」
阮棠躺回去,可睡意已經散了,乾脆起來跑書房去。
嶽城的書房一向不許旁人靠近,阮棠卻沒這個障礙,進去的時候看見一個穿灰撲撲布衣長袍的中年人坐在下首,他面白無須,聲音尖細,還略有些刺耳。
他繃著臉正在說:「……奴婢看見他拿了兩張紙給皇太孫,一張黑一張黃,看著十分奇怪,還有些鬼畫符似的圖,對了,還有一道聖旨,說喪祭儀物,毋用金玉……諸王臨過重,毋至京師。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從事。」
嶽城瞥到阮棠進來,也只是視線微微一遛,注意力還是全在這道遺旨上,又問了兩個細節,那個中年人把所見所聞都描述地極為詳細。
阮棠在旁邊聽著,立刻就知道這人是御前的宦官,不是最貼近皇帝的,但也不遠,能知道不少事。就他說的這些來看,朱元璋已經只差一口氣了。
宦官說完所有事後,對嶽城道:「皇太孫對奴婢等閹人從無好感,到時候還請嶽大人替奴婢轉圜一二。」
嶽城滿口答應,然後親自把人送走。宦官到了門口,整了整頭上方巾,還在下頜貼上幾可亂真的青須,悄悄離開。
嶽城回到房內,臉上平靜,好似一絲情緒都沒有。剛才才聽到宮中最隱秘的事,他卻好像半點不受影響,到了寅時去練武,和平時無異,不過今日只練了一盞茶時間,他就回房洗漱,換了一身衣裳出來,抬頭看見阮棠已經起了。他招手讓她過來,道:「最近京裡有不少方士,在家隨便你玩,不要出門。」
阮棠點了一下頭,看著他問,「你呢?」
「我最近事多,顧不上家裡。」
阮棠又問,「你是不是心裡不舒服?」
嶽城從鼻子裡發出低沉一聲「嗯?」
阮棠知道他現在的心裡絕對不像臉上表現出來那般平靜,靜靜地看著他。
嶽城見她眼裡極為認真,好像還有些隱隱的憐憫。要換了其他人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嶽城早就一個耳摑子打過去。但對上阮棠,他心裡卻有些發軟,伸手捏了捏她的肩道:「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沒有意外,你說的時間也印證上了,還有什麼不舒服的?」
阮棠道:「他臨死下詔,不用金玉陪葬,不用改遷陵寢,哭臨三日,不打擾百姓生活,對百姓十分體恤。他讓諸王不要回京,也是讓君臣安分相宜,用心良苦。」
嶽城沒想到她說出這樣一番話,倒怔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還有這份見識,之前怎麼總是說半句藏半句,不肯多說點。」
阮棠不理會他故意打趣,而是繼續說:「他心繫百姓疾苦,所以選了個仁厚君子為皇。他對子孫都有安排,讓諸王鎮守藩地,讓皇太孫施行仁政,還有你,他給你指了方家的姑娘,讓你對皇太孫相輔相助……」
聽到這裡,嶽城的臉色已經沉下來,眸中閃過利芒,「這是後世對他的評價?」
阮棠道:「大部分是。」還有一小部分是她自己想的,全是關於嶽城的,因為歷史中並沒有嶽城。
嶽城凝視著她,「世上事務皆有正反。你剛才說的那些,我也給你說說。他的聖旨,是留給皇太孫對付諸王的一把利劍。只要有人懷有異心,以聖旨為名就可以斬殺。至於那兩道符,應該是留著對付我的。」
阮棠皺起眉,「他……知道你會方士之術?」
嶽城道:「交出長生不老的人,他可能心中已經存疑。」
阮棠喟嘆,最近她嘆氣的次數變得多起來。
嶽城臉上卻浮起一絲極淡極冷的笑,「就算你說的全對,他給兒孫都各自留了活路。可他的兒孫心中也未必情願。那個仁厚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