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在徐丹青開始哭泣的時候就將目光調開了。
她站起來,站到涼亭的邊沿,靜靜看著遠處的山光水景,一直到背後哭聲從高亢到低位,到再也發不出來,到沙啞的破了音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你就不怕我把你推下去嗎?”
徐善然轉回頭。
“為什麼?”徐丹青又問。
為什麼?
為什麼不是徐丹瑜,不是父親不是母親,是你救了我?
為什麼要救我?
徐善然似乎並未有回應徐丹青的意思。
她只抬手點了一下那還丟在桌上的帖子,問徐丹青:“找到什麼人了沒有?”
徐丹青咬唇盯著徐善然:“先回答我的問題!”
徐善然如同沒有聽見這句話一樣:“——你挑好了人就是準備嫁妝。嫁妝單子已經出來了,你自己看吧。”說著自有棠心將那收在匣子中的嫁妝單子拿給徐丹青,“等你挑好了人,被花轎接走的前一天,父親母親大概會過來,大概會給你一些銀子傍身,你自己接好吧。你嫁過去不會再有孃家撐腰,自己找個時間挑幾個對你忠心的婢女吧,我回頭讓人叫人伢子帶這丫頭上來給你挑,時間緊了點,不過聊勝於無吧——最後記住,以後你姓周,單名一個青字。”
徐善然說:“周姑娘,善始善終,好聚好散就算了,你說呢?”
在徐善然說話的過程中,徐丹青一直緊盯著徐善然的面孔。
可從這張由始至終都平靜的臉上她根本看不出什麼。
只能認真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聽著想著徐善然所說的話。等聽到父親母親會來見自己,會再給自己添妝壓箱的時候,她眼眶一熱;再等聽見那由徐善然做收尾的‘善始善終、好聚好散’這八個字之後,她就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在倏忽間明白過來了!
“你不可能對我有感情……!”徐丹青啞著聲音說,“可是父親母親還愛我,我知道了,你是為了他們才這樣的!”
這話一出,徐善然臉上還沒做出什麼表情,旁邊的棠心就驚異得瞪大了眼睛。
棠心記得自己之前也問過徐善然為什麼要救徐丹青,但就像面對徐丹青的質問一樣,那時候的徐善然也沒有告訴她為什麼,只是不置可否。
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可能。
可是,可是,如果是這樣子的話……確實可能是這樣子的,不是嗎?
大概是一路蠢到了現在,連天也看不過去了,所以徐丹青終於精明明白了一回。
正如徐丹青所說,徐善然之所以救她,當然不是因為本身對她有感情,而正是考慮到了徐佩東與何氏的心情。
從過去到現在。
從何氏在她生病的時候能寸步不離地照顧到徐佩東能因為顧慮她的心情而絕口不提徐丹青,再到她們為了她的親事甚至願意忤逆親長擔上不孝的名聲。
父親母親自始至終都將她如珠似寶的捧在掌心之中小心照料,唯恐磕了碰了,髒了暗了。
這樣的養育之恩,教導之情,她尚且不能反哺一二,如何可以再在徐丹青的事情上,讓雙親幾次三番遭受打擊?
正如她所說的,善始善終,好聚好散就罷了。
為了自己在乎的人,她可以退讓一步,緩上一手,甚至還可以再幫幫徐丹青,叫對方下半輩子至少衣食無缺。
她不是林世宣。
如果所有得罪她的人,她最後都叫他們去死;如果所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她都只看重他們的利用價值,那她和林世宣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她之前對林世宣所生的憤怒,在林世宣死後所思的種種,豈不都是一場笑話?
人之所以為人,應有憐憫,應有同情,應有最終不可逾越的那條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