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倭船盡數擊沉,只走了汪直、徐海。”
陸漸聽得血為之沸,拍案叫道:“這件事如此轟轟烈烈,令尊就不知道?”
谷縝搖頭道,“那一戰倭人死亡殆盡,汪直等人棄眾逃命,事後害怕倭人親眷怪罪,便詐稱遇上颶風,船毀人亡。他們不說,我也無心誇耀。唉,你不知道,那一股倭寇固然敗亡,隨船擄來的百姓也落海喪生,沒活幾人……”說到這裡,他忽地住口,望著廳外沉沉夜色,長嘆了一口氣。
陸漸也是發呆,尋思倭寇與被擄百姓同乘一船,是殺是救,端的為難,換了自己,決不能如谷縝一般果決。驀然間,他望著谷縝,忽覺眼前之人,竟有幾分陌生起來。
此時魚傳端來飯菜,寥寥幾盤,卻是糟鰣魚、燜火腿、紅腐乳,另有兩般果子。谷縝笑道:“我飲食但求方便,你莫嫌寒磣,將就一二。”陸漸笑道:“我小時候常常捱餓,便是這些飯菜,做夢也吃不到的。”他本就餓了,當下盛了飯,狼吞虎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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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覆(8)
谷縝望著陸漸,忽有些悶悶不樂,放下筷子,斟一碗酒,喝一碗,再斟一碗,如此連喝三碗,方才舉筷進食。
用罷飯,鴻書正好捧來兩付鎧甲,均是哨官服色,另有兩口腰刀,陸漸忍不住問道:“這些值多少銀子?”鴻書應道:“每副三百兩,賣家與我相熟,故而甲冑之外,奉送兩把腰刀。”
陸漸啼笑皆非,搖頭道:“這些官軍好不荒唐,難怪盡打敗仗!”谷縝見他忿忿不平,暗自好笑,說道:“他們若不荒唐,便不叫官軍了。”
兩人換甲挎刀,信步出門。路上只見人馬銜枚,往來無聲,長街漆黑,火光飄忽,遠遠聽著戰靴霍霍有聲,時來時去。
兩人混在一隊士兵後面,來到三山門外。但見內城與外郭之間,搭著一座十丈木臺,四周堆滿柴草,不知有何用途。
二人溜上城樓,沿著城牆,正一溜兒架著數十尊火炮,垛箭鳥銃弓箭。軍士搬運器具,悄然來去,間或幾聲低語,被狂風一卷,倏爾散去。
兩人職銜不低,站在那裡,尋常士兵均不敢問。陸漸為這氣氛所奪,正自出神,忽被谷縝拽入譙樓,爬到頂層。谷縝解下一副鉤撓,飛掛樓簷,翻身上了瓦面。陸漸也縱身掠上,吃驚道:“你做什麼?”谷縝笑道:“登高望遠,看場好戲。”
陸漸愣了愣,舉目眺去,明月西落,曉星漸沉,長風東來,卷得人衣發飛卷,肌膚生寒。這裡已是南京絕頂,夜色未闌,萬戶蕭索;大江東去,破開沉沉夜色;鐘山疊嶂,於天地間分外蒼莽。
忽聽人語傳來,低頭望去,幾名軍士扛著一乘步輦來到城頭,沈舟虛坐在輦上,手拈羽扇,指點遠方,胡宗憲隨在一旁,容色冷峻,不住頷首。
陸漸恍然道:“胡宗憲沒有出城?”谷縝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所謂胡宗憲出城,不過是沈瘸子的詭計。”說到這裡,他盯著沈舟虛,流露深切恨意。
“谷縝。”陸漸忍不住道:“你和沈舟虛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恨?”谷縝皺了皺眉,寂然半晌,徐徐道:“那個商清影,你見過麼?”陸漸道:“見過。”谷縝吐了一口氣,一字字道:“她是我生身母親。”
陸漸不覺目定口呆,回想起來,那晚在佛堂前,谷縝說得那番話,分明就是怨怪商清影拋棄自己,而他口中的“臭婆娘”,也必是那婦人無疑了。
霎時間,陸漸心內眾多疑惑豁然貫通,但見谷縝低頭不語,欲要勸說幾句,卻又自恨口拙,想不出精當的話來,二人一時沉默下去,唯有罡風呼嘯,掠身而過。
驀然間,那木臺下火苗一躥,騰起燒了起來,外郭上響起一陣喧譁,伴著叫聲,木臺漸被火焰吞沒,火光燭天,十里可見。
陸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