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八年。
黃昏的餘光透過雕龍繪鳳的窗臺照射進皇帝的寢宮,為這宮殿更增幾分暮氣。
寢宮內充斥著刺鼻的藥味,縱然是嫋嫋的薰香,也難以掩蓋。
萬曆皇帝躺在床上,靜靜地閉著雙眼,胸口的起伏已經很是微弱。
五十六歲的他,鬢角華髮已生,臉上更是爬滿了皺紋,此時的他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他雖然久居深宮,將朝廷大事普遍託付給了朝中大臣,但是卻也並非完全的玩樂,許多政事都有著他的掌舵,依靠著內閣、錦衣衛與東廠,皇帝依然統治著這個龐大的帝國。
然而近些年,帝國的形勢卻是愈發的不妙。
似乎是要和這位帝王作對一般,大明各地的災害愈發的頻繁,流民倍增,又有許多官員腐敗壓迫,致使大明民間叛亂蜂起。
雖然以目前明軍的戰力,依然能夠鎮壓得住他們,但是就如同一個葫蘆一般,按住了這一邊,另一邊卻又起了頭。
萬曆皇帝對此憂慮不堪,他本來身體也不是很好,這般下來,終於一病不起,直到如今難以支撐。
宦官與太醫們圍攏在他的身邊,似乎這樣就可以留住帝王最後的時刻。
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宮裝美婦與一名華服青年快步走入了宮殿之中,身後還跟著幾名官員,除了幾位閣老和新的陳國公之外,便只有因職務原因也在宮中的嚴晨昊了。看到他們,便有宦官湊到皇帝的耳邊,輕聲說道:
“萬歲,娘娘和殿下,還有大臣們都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萬曆眼皮下的眼珠轉動了兩圈,隨後頗有些費力地抬起了眼皮。
看到了面容悲切的鄭皇后與太子朱常洵,他笑了,微微抬手指著朱常洵,他輕聲說道:
“來,來……”
朱常洵趕忙快步上前,伏到萬曆的身邊:
“父皇……”
“朕不成了……”萬曆費力地伸手,放在了朱常洵的頭上,他似乎是想要摸一下,但是好像又沒有了力氣,於是只是放在上面,隨後輕聲說道:
“朕走以後,當由你繼承大寶。朕接下來說的話,你要牢牢記住。”
“朕下令徵收礦稅,實為礦業暴利……然礦稅雖有充實內帑之利,卻亦有加重礦工、百姓負擔,且礦監敲詐地方之弊端……自今以後,莫要收取。”
“江浙的香料、廣東的貢珠,皆因朕愛好而起,勞民傷財,此後也不必上貢。”
“各地稅使、礦監,多有不法者,弄得天怒人怨,朕是知道的,之前多有庇護……也都全部召回,此後不可再有外派。”
“朕前些年貪戀財富,為充盈國庫與內帑曾在民間加稅,使得百姓不堪忍受,怨聲載道,是朕之過也……這些稅賦也統統免除。”
“江浙河南暴動、湖廣流民叛亂……”萬曆喘息了幾口,又說道:
“這些盡是朕所憂慮的,你也要格外注意,繼位之後,需要儘快派兵平定,斬其匪首,盡殺老寇,萬不可有慈悲之念。”
“北部蒙古時有犯邊,羈縻也不穩,邊境戰火不斷,但是這都是疥癬之疾。內地之亂,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務必誅滅……尤其是近些年天災愈發頻繁,若不以雷霆之勢平亂,恐生禍害……”
“父皇,兒臣記住了。”朱常洵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
朱翊鈞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繼續說道:
“首輔方從哲、尚書黃克纘,還有詹事府詹事嚴晨昊,這些都是可以信賴的賢臣,伱儘可以放心任用,他們會盡心輔佐於你。”
萬曆說話的音量愈發微弱,終於只剩下那微微翕動的嘴唇,聲音再不可聞。
“父皇?”朱常洵看著已經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