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呢,未免傷口感染,姜希婕從昏迷到醒來,被人翻身就翻了好幾次,王霽月謹記著醫生妹妹的告誡,天熱,注意傷口的清潔。在缺乏抗生素的戰爭年月,一點輕微的感染都可以奪取她唯一的愛人的生命。
王霽月不肯離去,只願在醫院陪床,為此什麼都不顧—兩人的工作就讓它見鬼去吧,她只要陪著姜希婕,甚至覺得假如姜希婕終於熬不過去,在身邊陪著也方便自己殉情,黃泉路上就可以再攜手了。
姜同禾心急如焚,在他眼裡弟弟的血脈他能保的只有侄女一個,侄子只能讓他自求多福去。立刻出面施壓醫院,讓安排最好的病房、藥品和治療—人命關天,特別是他自己的親人的命。醫院閃轉騰挪,給姜希婕找了一間高階將領才能住的病房—和另外一位受了傷的官太太同住—現在還談什麼獨立病房 病房裡有多餘一張行軍床,官太太受傷不重,快出院了,陪房親屬也少,看著王霽月目不斜視陪著姜希婕進來,掐點看錶給病人小心翼翼的擦洗。徐德馨傅元瑛也輪流來陪房,看見王霽月一副心急如焚地樣子,想說些輕鬆的話安慰她,可好像又不大合適,遂搬出趙媽來安慰—其實趙媽在家也已經炸鍋了,倒還能強裝鎮定,開始做病號飯。
平生無它,唯有此烹調絕技可行於亂世。
王霽月心不在焉的應著,總是不斷的看錶,想著距離王嬋月估計的姜希婕麻藥效果會消退人會醒來的時間。我不放心你在我不知道的黑暗中獨自與傷痛搏鬥。假如不是我愚蠢的安排在大晴天走遠路,還在路上不自量力的救人,怎麼會有事呢?一定會平平安安的度過轟炸。
想到這裡她就懊悔的無可救藥。龐大的恐懼和悔恨襲擊她的大腦,叫她分毫思考不得。人說最不能嘗試的滋味是後悔,誠哉斯言。隱約之間,除了旁人跟她說話的聲音,她還聽見街市上有人在救火,聞到空氣中彌散不去的濃煙的味道。她感覺恍惚,既沒有食慾,也不覺得困,只是度日如年。夜裡大家都去了,她留下來陪床。反正王嬋月也回來值班,有事可以照應。
深夜王嬋月來幫她給姜希婕清潔身體,檢視傷口有無異常,一切安好,嬋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就離去了。她趴在床邊,看著姜希婕的睡顏。就像之前的歲月裡,半夜醒來看見的她的臉一樣,睡的很熟,一副因為疲憊而睡得很香的樣子。
你累了,所以要休息了,將這一切留給我嗎?想到這裡,眼淚再一次滑出眼眶。
好呀,我會承擔起來。只要你醒過來好起來,我什麼都會替你承擔。因為你會承擔我生命中的支柱,我就能接受整個世界。
第二天破曉時分她才恍恍惚惚的睡著了,直到王嬋月再來查房都毫無知覺。天光大亮街市吵鬧的上午她才醒來,看見嬋月在行軍床上裹著小毯子睡著了。姜希婕依然睡得像小豬。
恍然間,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承擔過,而現在一切不再允許她逃避。
中午姐妹倆剛和趙媽一起吃完飯,正在討論姜希婕的病情,警報又響了。王霽月和趙媽都嚇了一跳,唯有王嬋月氣定神閒的搖頭,到走廊上喊了一聲,就和護士一起開始挪動病人們。“這層都是重傷員,不用擔心,天天挪來挪去都習慣了。手腳麻利著呢。”說著就和一個護士一起把姜希婕小心放到特特製擔架上,抬了出去,叫王霽月拿上吊瓶,趙媽跟著就行。一邊穩當的往下走,王嬋月還一邊吩咐走廊上別的護士,哪幾個重傷員要注意點兒,哪幾個讓他走就完了。
到了地下室王霽月在看見,若非是像姜希婕這樣完全起不來床的,其他病人能走都得自己走下來,醫院人手不夠,想逃命自己跑。她看著妹妹指揮若定的臉,原來嬋月也已經這樣成熟了。
而外面炸彈落下。沙石落下,聲音震耳欲聾。她一手攥著姜希婕的手,一手給她擦去額頭汗。二十四小時之前